第35章 凤台择婿
六月的最后一日，祭天仪式就设在皇城之中，宫里头除了当值的，都跑到了祭天台之处看热闹去了。
明月正在两仪殿当值，听着那边锣鼓喧天，就知道那典礼已经开始了，萧默，终于在隐忍了二十年之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她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就能够回到周国义军之处了。
却莫名的，有些不舍得……
那天夜里的夕颜宫很美，只因为夕颜话都盛开了，灿烂的一瞬间，让明月有些迷茫，“太子殿下，咱们的合作应该从今日开始就完了吧。”她没有回头，对着身后之人缓缓道。
萧默现在只需要等着，整个梁国江山就会是他的了。
萧默却迟迟都没有开口，明月回过身去，看着他穿着明黄色的蟒袍，发上冠冕耀目非凡，月光淡淡的，在这人间并没有带来丝毫光明，“对，我们以后，再没有关系了。”
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走到对岸了，若是回头，只是漫无边际的海水罢了。
“七夕之后，父皇会巡视江北十四州，那是你最好离开的机会，我会帮你，离开这里。”萧默片刻停顿也没有，看着面前的明月，一字一句清晰的很，放手的时候，总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明月点点头，“多谢。”除了这两个字，她似乎没有别的话再和萧默讲了。
江北十四州，本是周国的地界，可如今却是被梁国占领，从尚未平乱的江北十四州逃离，是最好的方法，明月应该马不停蹄的赶赴雍州与姬子离汇合。
“我答应你的，绝不会变，将来我若登上帝位，必定铲除蜀国，为你报这国仇家恨。”萧默恍若是怕明月担心这方面的事情，也说的清楚。
明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得到她想要的答复之后，才想起自己要离开了，萧默在后头忽然叫住了她，“明月。”
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叫着明月了，这一句，恍如隔世。
“果然你想要留下来，我一定会保你周全。”萧默恐怕很早的时候就想对明月说这句话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开口，因为明月所要的自由是这个皇城之中不存在的东西。
前头的明月忽然顿住脚步，“什么？”她回眸，眸间似乎还夹杂着些泪，只是忍着不让划过。
“姬子离想要复国，你回到他那儿，也保不得长久，不如你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将来的事情还说不准呢。”
明月从来都不曾奢望复国，因为国家的大起大落，兴衰灭亡，本就是史书上写的自然，只是因为她是周国人，在亡国的那一刻才会想不开，但如今，冷静下来，才觉得，亡国并没有什么，百姓们只是换了一个君主，什么影响也没有。
所谓的复国，只是战败者对权利的不甘心而想要再角逐一次，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可明月只能回到姬子离那里，因为姬子离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而萧默，又算的她什么人呢。
“多谢。”明月觉得，萧默会和她说这句话，就已经是不易了，至于结局，并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雍州是个死地，她也得回去，那是她的故国……
明月的身影很落寞，在萧默看来，明月是放弃了他，这种感觉并不好。
后宫中女子众多，所以乞巧节也算是皇城之中少有的欢乐日子，特别是在东宫之位确定之后，朝政局势稳定了下来，东宫也要开始选妃了。
徐芳仪俨然是宫中主事的娘娘，为了萧默纳妃的事情而忙碌着，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是将大臣藏在家中的女儿给邀请至宫中过七夕，让萧默自己挑选，这件事情徐芳仪本是让明月去办的，她每日要照看萧邕的起居，实在是没有闲暇。
可明月却称病婉拒了……
只因为，这场乞巧盛宴的主角是太子萧默，明月不想再和萧默有任何的牵扯了，既然已经散了，就是散了，她只需要等着萧邕巡视江北十四州的时候逃离梁国，回到姬子离的身边去。
作为一个周国的公主，她只能够和周国的义军汇合。
徐芳仪只好将事情交给了柳月娘，这个明月许久都没有见过的沉寂在皇城之中的女子，芙蕖也在受邀之列，正是因为那上头的“明月”二字，明月才说自己病愈而想要参加。
乞巧是女子的事情，所以这宴会之中，都是王公贵族以及后宫嫔妃，萧邕也不来，所以整个宴会平静无奇，只是有人邀请芙蕖能够跳舞助兴，芙蕖只说身子不舒服，被徐芳仪打了个圆场也就算了。
明月坐在席间，只是看着芙蕖，她本想在这场宴会之中找一个机会，能够告诉芙蕖，她将要离开梁宫的事情，还有……姬子离的事情，可显然，她与芙蕖隔得太远，根本就说不上话。
明月也有些犹豫，因为，她是要回到姬子离身边的，姬子离，这三个字对芙蕖来说，是那样的耀目，明月有些担心罢了。
“三皇子才高八斗，相貌英俊，待人有礼，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喜欢呢。”那是芙蕖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候的她，还低下头去，满是羞涩。少女怀春却没有得到结果。
“明月公主不知对我梁宫之中膳食还满意否？”开口的是明明知道真相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的徐芳仪，这公主名号虽然不妥，但萧邕在众人面前喊芙蕖也是这称呼，徐芳仪这样叫也是没有办法。
芙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徐芳仪行了一常礼，说着徐芳仪对她的厚爱，她感激不尽之类的话。
沁香园之中，皆是女子的莺歌燕舞，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之中，明月抬起头来，想着今日牛郎织女相会，也算是个佳日，只是在这满是女子愁绪的宫里头，鹊桥相会并不适用。
明月饮尽杯中米酒，甜腻的味道让明月有些作呕的感觉，她快要离开这里了，快要离开了，她只求这辈子都不要回到宫廷之中才是。
一个人走在御花园之中，冷清的很，忽然身后传来声音，“香包呢？”本没有打算见到萧默，却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见到了。
“什么香包？”明月环顾四周，没见到别的人才敢和萧默说话，想着这地方离东宫挺远的，萧默该不会是故意往这边来吧，想要看看都城之中有多少貌美女子，好上门提亲吧。
“乞巧节，女子绣香包，不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吗？”萧默脸上挂着笑容，伸出手来，向着明月讨要礼物，明月却两手空空，根本就没有准备，看到萧默腰间环佩，赫然是做工精细的翠竹香包，便道：“你不是有么？”
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少了女人的追捧呢，莫说别人，就单单说着东宫里头，就有太子妃杨钰，还有太子良娣苏小婉，哪里轮得上她明月呢。
萧默顺着明月的眼光看去，满是茫然，“我只是觉得今日良辰美景，若是不带个香包，未免也太丢脸了一些，这香包，我还真不知道是谁送到。”
若这话被那送香包的姑娘听到了，恐怕是要憋屈死了，萧默这话也挡着说的出来，明月不免一笑，“人人都说殿下是个痴儿，没想到当上太子还是这样痴痴傻傻的。”
萧默倚着那栏杆，与明月相隔的距离不远不近，碧池之上波光粼粼的，却无法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两人都没有话说，却一直站在那地方，似乎过了很久，萧默才偏过头看着明月，“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不是在周国皇城边上吗？”明月有些疑惑，为何萧默当时一眼就知道了她就是周国的明月公主。
萧默却摇了摇头，目光透过那湖面，恍若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明月公主一曲《秋水》名传天下，可还记得当日凤台择婿？”
这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明月抱着烧槽琵琶，在那帘幔之后，听从那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的父皇吩咐，坐在那高耸城楼边上刚刚建起的凤台之上，名曰“凤台择婿”。
“那个时候，你选了李怀善。”萧默仿佛是想要让明月想起那天的事情，又提醒了一句。
那日的天空很蓝，蓝的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鸟雀从皇城之上飞走，明月就坐在凤台之上，隔着纱幔，弹奏起了母妃留给她的曲子，《秋水》是古时流传下来的曲子，传说那是九天之上最美妙的乐曲，周德宗这样做，不过是想要证明周国才是正朔之国，又想要拉拢当时已经暗中与梁国投诚的镇国大将军李景。
明月那个时候，没有选择……
她甚至都来不及看别的男子，就选中了李怀善，想到了那一日，明月恍然失笑，似乎有些讥讽，“对呀，选了李怀善。”可最后，他还是背叛了周国。
明月猛然看向萧默，“那个时候，你在吗？”
一曲《秋水》成名，正是在那凤台之上，那是明月最灿烂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