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改变
黑庄三楼会长办公室内，办公桌上叠着成堆的文件。
“宿醉有没有很严重？”武长语气温柔地问坐在对面皮革沙发上的梅奈。她双眼有些浮肿、神情疲惫。
“你说已经有玄的消息了，是真的吗？”她的语气不见急躁，反而有些忧伤。
“他和风影大约傍晚就会到达，不用担心。”
“真的吗？”她又问一遍，手指玩弄着垂在腿上的外衣衣角。“既然已经知道他在哪了……为什么不派人过去？”
“那家伙说话算话，既然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要是逼得他太紧，也许会造成反效果。”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嘛……也只能等玄回来再问他才能得知了。”
她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杯，“我是不是不该离婚？我是不是……又在不知不觉中增加那孩子的痛苦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这样吗？他以前……从来就不会做这种令人担心的事……”
武长拿起放在烟灰缸上的烟，吸了一口。“我想只是因为感冒。”
梅奈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感冒？”
“那家伙几天前就不大舒服，叫他吃点药又不肯。你也晓得他一向不喜欢吃药，说那种东西会让他昏昏欲睡、记不得事情。”
“可是这跟他……不告而别有什么关系？”
“人在头脑不清楚的时候，不是容易会有一些疯狂的念头吗？”
“可是──”
“梅奈小姐，”武长轻吐出一口烟，“你是不是过于高估你对那家伙的影响力了？”
“？”
“这么说或许有点残风影，”他露出温柔的微笑，“但是就我的观察，那家伙所烦心的事似乎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她慢慢地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彷佛是要确定每个字都没说错。
武长一脸遗憾的表情。
“和赤羽风影有关吗？”
“为什么这么问？”
她边思索边缓缓说道，“我觉得……很不敢置信，我只是没办法想象他能够和任何人同睡在一间房间。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他那种，既倔强又将自己武装得毫无破绽的个性，他不可能容风影自己毫无防备地曝露在人前。我昨晚整晚在想他们两人究竟在哪里？不知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从以前我就一直觉得，迟早有一天玄会因为再也受不了这个家、受不了二爷而离开这里……但应该是他一个人离开才对，不是吗？早上听说连络上他们了，很奇怪，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为什么……你们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呢？阿乐还说……是风影跟着他的话就不会有问题，用不着担心。为什么呢？”
“嗯……”默默听她说话的武长躺在椅背，望着消散于半空的烟雾。“只能说，那家伙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吧。”
“……改变了？”
“人都是会改变的，也不得不如此。不管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是吗？”过了许久梅奈才出声应道。声音有些颤抖，四下张望的眼神彷佛在搜寻某个失落已久的东西。
“……我还记得空音姊生下玄的那一天，就在我十五岁那年新年，真是黑泽家的大日子哪，彻哥高兴得喝得醉醺醺的，还因此被产房里、但仍然很有精神的空音姊狠狠训了一顿。玄他啊，还是婴儿的时候就长得特别好看，五官和彻哥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他从小脾气就很怪，不知从几岁起就不再哭闹，只是看起来一副忧愁样，像个小大人，我常说长大了他八成会成为哲学家。”她笑出声，“你和阿乐两个就顽皮得多，不过要是你们捉弄他，他就大发雷霆，到后来你们都不敢招惹他了。他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只是安静了点，不知为何就是特别喜欢我。之后，空音姊生病过世，彻哥他颓废了好一阵子才又重新振作起来，玄他年纪虽小，但很懂得察颜观色，好像家里发生的事都了然于心。他一直都很懂事，也不曾露出难过的样子，其实这样反而让人操心哪。彻哥去世时也一样，那不像是一个普通六岁小孩会有的反应，他平安回来后只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觉得害怕。在彻哥的丧礼上他告诉我，二爷跟他说从今以后他就是一家之主了，所以他不坚强努力一点不行，很认真的语气呢。还有，我还记得我结婚前，他拉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真讨厌，”她伸手用力擦眼睛，“为什么眼泪会像这样流个不停……”
武长递上他的手帕，“那段时光听起来的确很美好，但是我想，已经过去太久了。对玄来说，你曾经是很重要的人。”
“……曾经？”
“现在，虽然和风影相识才三个多月，但她对那家伙造成的影响难以估计。你该看看他们相处的样子，虽说老在吵架。”他有些好笑地这么说。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让人不得不信……”她吸吸鼻子，“不过我想我不会喜欢的。”
“你不喜欢，那你会怎么做？”
“该怎么做呢？”
“话先说在前头，无论如何我是站在玄那一边，所以，我会尽力让他在他无奈的人生中过得愉快一点。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梅奈露出淡淡的笑容，“你真是个好哥哥呢。”
“哪里。你也知道……我能做的不多。”
“我、让我再想想，我得、再想想。”梅奈红肿的双眼涣散，两手撑着椅子扶手，似乎费尽力气才站起身。
武长往椅背一躺，望着她离开办公室的落寞身影，不禁叹口气。
“唉～老是得扮黑脸。”
计程车内，风影偷偷朝坐在后座另一端、面无表情的玄看一眼。八成是因为不得不回黑泽家在不高兴吧。虽说他表面上是自愿回去，但武长特意打电话来也是为了说明玄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甚至是二爷的掌控之下。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无论玄心里究竟怎么想，终究还是免不了乖乖回东京，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将视线移到车窗外，想将注意力专注于都市里难得一见的田园风光，但其实心不在焉，心中又再度浮现昨晚的梦境。那是一个很温暖、让人念念不忘的梦。
她似乎是躲在一个大箱子后头，心脏砰砰地跳得好快。只见妈妈在远处走过来又走过去，就是没发现她。
“唔……躲到哪去了？真的找不到耶……在哪里呢？”
嘿，妈妈找不到呢，我果然很厉害。她得意地想。
妈妈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有！”她伸直小小的手臂。
“啊～找到了，原来躲在这里啊！”妈妈笑着朝她走过来。
她咯咯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