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世之初 (5)
如意郑重的点点头:“徐姐姐,李牧不但于我一家有救命之恩,跟如意更是两情相悦,定下终身,此番他为父报仇,冲撞了皇亲贵胄,身陷囹圄。他于我之恩,于我之情,如意不能不报。因此才趁大选进宫,目的就是为了面见圣上,诉说冤情,以命抵命。”
徐慧怜惜地看着她:“你我这般年纪,懂什么情爱,进了宫,咱们就是皇帝的女人,若是叫人知道了你与李牧的前情,别说面见圣上,小心命也没有。况且即使有冤,你怎能保证圣上能秉公执法,毕竟,伤得是他的儿子啊。”“这……不都说当今圣上兼听纳谏,有明君之德,如意只有一赌了。听姐姐之言,我才知道即便是入了宫,想见圣上也是难上加难,这可如何是好。”
徐慧凑近如意耳畔:“圣上每日清晨卯时上朝,都会经过太极殿北面的皇道,你若能跑出家人子宫,躲过巡逻的羽林军,在圣上上朝之路上拦住龙撵,或许还可见得他一面。只是……”如意从水中出浴,披上衣物:“徐姐姐,公子性命危在旦夕,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
太极宫笼罩在一片倾盆大雨之中,屋檐、殿角水流哗哗。乌云掠过,雨渐小。太极宫西北角一处低洼地势的院落。红门之外,正是掖庭宫。
院墙外,四下无人,如意冒雨提裙,来到通往太极宫的大红门边,门紧紧地插着,一把铜铸大锁锁住。如意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大槐树斜靠在院墙之上,如意提裙踏积水顺院墙向右行至树下。如意爬上树下井台,尽力猛得一蹬,将全身的力量双手抱住槐树最低的枝桠,徒手爬上了树,树皮湿滑,如意几欲跌落。
雨停,夜色中露出了一丝曙光。如意终于翻到院墙之上,太极宫宫殿一览无余。如意在心中呐喊,李牧哥哥,如意一定要救你一命。甘露殿寝宫,李世民铜盆洗手、漱口、擦脸、进食,德妃伺候他着朝服。
掖庭宫宫墙高一丈八,埋伏在树影之中,如意躲过羽林军例行巡视。
如意将身上衣物脱下大半丢在下面做缓冲,一狠心只着亵衣亵裤闭眼跳下,她摔倒在衣服上,左足崴到,额角碰伤。如意满脸汗珠,却目视前方。此时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如意挣扎着爬起来披上罩衣拖着左腿,冲太极殿跑去,虽然狼狈不堪,神情坚毅的眼神却逐渐明朗起来。
天色大明,皇撵上朝,太极宫皇道,王德手托拂尘跟随。李世民表情不郁。
羽林军、太监们等二十米开外列队跟随。张公公等太监在掖庭宫院墙外发现如意留在这未带走的鞋袜,一时气急败坏:“坏了,武如意跑了,快去把她抓回来,别闯了大祸。”
如意拖着伤脚三拐两绕终于跑到太极宫广场西北角。远远看见一抹亮黄龙撵。她心中一喜喊道:“陛下,救命啊,家人子如意有冤要诉……”只见此刻张公公带一群太监和数十个宫女太监从甬道蹿出,一下将如意按到在地。如意眼见皇撵远去,发出嘶声裂肺的痛呼:“陛下……救命啊……求求你救人啊。”
龙撵上的李世民似乎听见了什么,正要回头看:“王德,你听见什么了吗?”“回陛下,没有。”随行的羽林军遮挡住了李世民的视线。
如意还欲挣扎。
一太监持杖将如意击昏。
如意眼前一黑。
巍峨的太极殿,在初升的红日中森严肃穆。满朝文武朝堂拜见一代帝王李世民。
王德声音从殿内传出:“圣上有旨,太子落马一案现已查清,东宫太子从五品洗马(官职)张文良杀人脱罪,现废其官职,即刻斩首。主犯李牧一并处斩,念其事出有因,为父报仇,留全尸,处绞刑。同犯流三千里,发配岭南。钦此,退朝……”
长安街道刑台上捆着两个蓬头垢面的犯人。百姓聚集看热闹。武母杨氏和华姑亦在人群当中。华姑不停地以衣角拭泪。武母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手持佛珠念念有词。
监官令牌一下。刽子手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张文良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老百姓惊呼后退。监官再次示意,李牧被套上头套,双脚倏得腾空。略挣扎几下,便不动了。华姑喊出声来:“李公子!”武母一阵眩晕,几乎倒地。华姑连忙搀扶:“母亲!母亲!您可要撑住,妹妹还需要我们呢!”武母低声念如意的名字:“如意,如意,你这是何苦呢。”母女俩双手紧握,目中含泪。
如意被推进掖庭黑屋内,头发松散、衣装凌乱、面挂泪痕。屋外,太监重重地给门上了道锁。如意扒着门缝不停地喊:“张公公,求您放如意出去!奴婢要见圣上!”张公公等人置若罔闻,抬脚离去。如意呼喊着:“放我出去”徐慧焦急的双眼,在门前踱步。
日出日落。郑婉言、萧蔷等众家人子从门前经过。小端子守门,冲徐慧摇摇头。
濒临饿死的如意,手脚因带铁链溃烂、干涸的嘴唇、失神的双眼、蓬乱的头发。张公公带人入: “怎么样了?老实了吗?”
如意不知从哪来得力气爬到张公公的脚边:“求求公公,让我见见陛下,”张公公一脚将如意踢翻:“少来这一套,圣上乃九五之尊,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我看你是后悔进了宫,想跑是吧?”
如意摇头如铃鼓:“不是,如意不是要跑,如意是真得要见圣上。”“还敢再提,顽劣不经、难以调教,掖庭宫岂容你撒泼,即刻发配冷宫。说罢张公公甩拂尘出门。
不由分说,几个随从太监将如意手脚绑缚,扛在肩上,出了屋门。徐慧见如意被押了出来,小端子裹着一卷破烂不堪的铺盖跟着。徐慧三步两步赶上,掏出一锭银子打发了二位太监到一边候着。“这是怎么回事?”小端子好心回她:“武姐姐,她被张公公发配冷宫了,就是那一墙之隔的所在,掖庭狱。”
徐慧见如意被折磨至此,一时伤心落泪。她搀扶住如意:“你看你,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小端子识相得拉着几个太监到远处树下等候。徐慧偷偷在袖下掏出武如意的玉笛递于她手中。“徐姐姐……”如意眼圈一红。
徐慧搂住如意附耳道:“如意妹妹,李牧……他……走了……”如意伸手抓疼了徐慧,神色一怔:“什么?”“昨日上朝陛下就下旨了,现在应该已经……”
如意手中一颤,面容一皴,滴下大滴眼泪:“圣上,可我还没见到他呢,他还没听我申冤呢。”
徐慧捂住如意的嘴,“小声点,我托人打听了,这事陛下都查清了,也知道李公子是为父报仇,所以太子的洗马,凶犯张文良即刻斩首了……念李公子为父报仇,留了全尸。”“……全尸?”如意泣不成声。
“幸亏那日张公公抓了你回来,听说太子这次伤重落疾,陛下大怒,要是你真的面圣申冤,恐怕连你也……”如意恨恨得摇头:“我不管,我要见圣上,如意要见他,我要问他……天理何在?”
“如意妹妹,你听我说,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李公子已不在人世,你再做什么都是枉然。他的恩情,你只有来生再报答了。要想想,你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回天之力,一切都来不及了,认命吧。”徐慧苦口婆心。“来不及,都来不及了……”说着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几个太监围了上来,推开徐慧:“行了,行了,说两句话就得了,才进宫几天,感情就深得这样。起开,起开,别耽误我们办事。”说罢将浑身瘫软的如意横在肩上,扛出了家人子宫。徐慧倚门滑落:“如意妹妹,无论如何,你要活下来。”
夹道。如意被太监们拖拽着,似已失去了方向。
背影在夕阳中远去。
虽与掖庭宫仅一墙之隔,这掖庭狱却是一片被遗忘的角落,破败、萧索。
粗布衣衫,神色恍惚,脚上缠着铁链,步履蹒跚,如意混在一群老丑的废宫人中间。她麻木的捶打着她面前木盆里的衣物、铺盖,一下又一下,水花溅起。眼泪在不经意间滑落面颊,似乎没有知觉一般。
如意耳边响起徐慧的声音:“圣上下旨,李牧——他——走了——你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回天之力,认命吧!”
形容古怪,面带戾气的老女人们带着几分嫉妒死盯着如意清秀的面容,纷纷挤眉弄眼、交头接耳。
“到了掖庭狱还装可怜,一脸狐媚相。”
“是啊,哭给谁看啊,别说陛下,这冷宫啊,连太监都鲜见。”
“哼,看她那样子我就气不顺,让我教教她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