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狩猎结缘(5)
李世民摇摇头:“让朕心惊的倒不是这个,只是见你小小年纪,又是一届女流,如何残忍至此,下得了这个狠手?”
媚娘见李世民颇有不悦之意,顿时心惊,急忙解释道:“臣妾的确是情急所为,晋阳公主当时处境已经不由臣妾再三犹豫,没能想出万全之策,请陛下赎罪。”
“不妨,其实要是朕先赶到,也一样会刺下那一刀,只是没想到事关紧急,出手的不是朕那些平日争先恐后的儿子,竟是媚娘这样的女流——朕的一个才人,这才让朕心烦。”说罢万千心事涌上心头,松开媚娘的肩膀,李世民仰头望天,繁星点点。
媚娘点点头不敢接话,趁机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将已经浸湿的衣袍往上拽了一拽。媚娘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李世民的目光。李世民嘴角抹出淡淡浅笑。
一阵幽幽的古琴声传来,正是一首哀怨悲愁,寂寥清冷的《汉宫秋月》。
李世民听闻问道:“是谁在奏此幽怨之曲,虽然意境不妥,但听琴音却是令人沉迷陶醉,怅然若失,朕怎不知此次随行游猎的还有这样的高人。”媚娘赶紧接道:“臣妾知道是谁,但臣妾不敢说。”李世民欺近:“不敢说?你还有不敢的?”
媚娘退后笑笑:“以媚娘猜测,必是徐慧徐才人。臣妾与徐才人朝夕相处,知道徐才人琴艺高绝,此次出行,随身携带了家传的一把断纹蕉尾膝琴,此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秋籁。”
“秋籁,倒是颇为应景。好,既然你这么想她,不如叫她前来,为你我抚琴如何。”李世民故意激她。
媚娘心思转圜:“啊,臣妾和徐才人同为五品才人,为臣妾抚琴着实不妥。不过徐姐姐倒是一直想为陛下奏一曲呢。今天月朗星稀,鸟鸣山幽倒是个好时机,臣妾这就去叫她来。”说着就起身出水,向石洞方向走去。
李世民见媚娘竟顺坡下驴,一时语噎:“你……”却见她曲线毕露的背影,忘了出言阻止,竟看痴了:“也罢,看你还能包容多久!”
山间月落,峰峦融夜色,泉水升白雾。
少阳池 春盈将盐巴与瓷瓶里的玫瑰露混合,给韦妃的肩膀、脖颈上擦玫瑰盐。
韦妃在氲霭的水汽中享受片刻宁静。陈公公在门外道:“娘娘,瑶茶泡好了。”春盈掀帘接过茶碗,递到韦妃手中:“娘娘趁热喝了吧。”
韦妃接过茶问:“陈公公,可知今晚谁陪陛下入浴。”陈公公顿了一顿:“回娘娘,陛下先是点了武才人去焚香,片刻之后,又点了徐才人去抚琴。”
韦妃柳眉倒竖,将茶碗打翻:“又是这两个贱婢。春盈,给本宫更衣,本宫头疼,叫随行的周太医在暖阁见我。其他人一概回避。”
飞霜殿暖阁外陈公公端茶在暖阁屏风外偷听里面周太医与韦妃的对话。
“到什么程度了。”发问的是韦妃。
周太医低声答道:“有四个月的样子了。只是她还不明白,得有人点拨点拨。”
“你去安排,都公公那边呢?”韦妃问
“都照您吩咐的做呢。您放心。”周太医显然是在帮韦妃经办一件秘密的事情。
“越可怜越好,别怕我怪罪,一定要让她不敢张嘴,不能张嘴!她的性格我知道,芝麻大点事儿都敢嚷嚷出来……”
陈公公听闻韦妃此言,眯缝起眼睛来,一副思量的神色。
又见星辰池 疏影弄月,暗香轻度,山石泉水清奇挺拔。
徐慧席地坐在池边,膝上放一把玲珑小巧的蕉尾秋籁,认真的揉、拨、弹、撞。一首意境高远的《良宵引》缓缓随琴弦颤动流出。其散音如天地之宽广、风水之荡漾;有时又欲按弦入木,妙不绝耳,忽又拱起柔荑,状若蜻蜓点水,万籁俱寂之中,琴音与山水交融,李世民不觉听得入神。媚娘也陶醉在这清夜月明,恬静悠然的曲乐中,随节奏自由自在的翩然起舞,月下弄影,发丝飞舞。李世民披上丝袍,斜靠在一方池边山石之上,耳灌琴音,目随丽影,如梦似幻,一时之间忘却许多烦恼。
林间湖水旁,月光皎洁。李恪独自坐在块大石头上沉思,时不时捡起石子聊赖地扔向水面,面有心事。一个女子轻轻走到李恪边上坐下,李恪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是杨长史青玄,就没有开口。
“还在为白天的事心烦?”青玄关心的问道。
李恪报以淡淡一笑。杨长史见他目视远方不言不语,鼓起勇气侧身将头倚靠在李恪左肩上,李恪依旧打着水漂。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待了片刻。
忽听身后的树林里发出异响,有踩踏之声。杨长史回头并跳了起来 “什么人?!”李恪定了定神见没有反应。
“走。”李恪只道了一个字,便拉着杨长史也匆匆消失在树林里。
午后的藏书阁听课室。十余几案,陈设笔墨纸砚。众小皇子、公主等,在静静练字。媚娘一身书生打扮,伏在一书案之后,挽袖垂笔临摹一本古籍,面前水盂、端砚、镇纸一应俱全。两位学士来回踱步不时矫正孩童握笔的姿势,走到媚娘面前却频频点头。
只见小端子在门口一晃。文学士提醒全神贯注的媚娘:“武才人,门外有位公公找你。”媚娘见是小端子就不慌不忙地搁笔出了听课室。
二人在藏书阁外,树影斑驳。
小端子自是有求而来:“怕姐姐生气,这事在我心里也好几天了,今日见姐姐心情好,这才敢……”媚娘笑笑:“有话直说,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啰嗦了,倒像个老公公。”小端子附耳低语。
武媚娘听罢一惊:“这么大的事,都没人管?你能确保么?”
小端子摇头:“不能,只是奴才本就不愿做那仗势欺人的宫人,也不愿在主子们显贵的时候巴结、不济的时候落井下石,虽然萧常在于奴才无恩,但她现在的境况未免也太……况且弄弄清楚,对姐姐也有好处。”
武媚娘语气坚决地:“安排我见她一面。 ”
“明白!”
武媚娘又叮嘱:“一定要谨慎。”小端子附耳:“今日子时。”武媚娘思索点头。
只听藏书阁内徐慧声音幽幽叹道:
“仰幽岩而流盼,
抚桂枝以凝想;”
……
媚娘伸手嘘了一下,示意小端子此事不要告知徐慧。小端子点点头:“我知道,她可容不得……”媚娘瞪了小端子一眼,小声道:“背后说人坏话。”
小端子吐了吐舌头。媚娘大声道:“我去看看徐姐姐,怎么今日想起念起小时候这诗了。”
小端子行礼告退。
藏书阁偏殿,徐慧房内。
“……
想千龄兮此遇,
荃何为兮独往……”
媚娘进门,却发现诵诗的并非徐慧,而是挂在窗棱上的那只红嘴鹦哥。
徐慧本人则静静的坐在案旁研究古琴谱。见媚娘入,徐慧赶紧起身相迎:“妹妹来了。”媚娘扑哧一乐:“被姐姐的诵诗声吸引来的,却谁知竟是这淘气的家伙。只是它什么时候学了姐姐说话,这声音语态与姐姐一般无二,连我都骗过了呢。”说罢媚娘用竹箆衔起一条米虫喂给它吃。徐慧神色懒懒地:“常日漫漫,打发时间教它两句话罢了。”
只见鹦哥两下吃了米虫便道:“谢谢才人,谢谢才人。”媚娘见它聪慧,娇笑道:“学得真快,倒是有趣的很,只是日后姐姐若升了充荣、昭仪、妃子,这鹦哥岂不是得一路改口学起来。”徐慧知媚娘打趣她,也笑道:“你呀,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呢。”
媚娘环顾四周,徐慧屋内肃静清明,媚娘走到案前翻翻琴谱道:“姐姐又在研究琴谱指法了。姐姐的琴艺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再研究下去,倒是伯牙、子期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徐慧想到李世民心中一甜,转而又觉烦闷:“我一小女子抚琴打发时间,哪有古人那般胸怀意境,只是这日子实在过得无聊罢了。”
媚娘又说:“真是不知你为何不同去听课室读书。以前在家读的竟是些浅显、通俗的道理,却没想到这皇家藏书浩如沧海,我每日研读,都没够呢。一点不觉得单调重复。”徐慧浅笑:“不一样,你好动,我好静,人一多我就烦了。再说你读的那些书都是治国为官之道,知道得越多反而于心性有损,其实我们女人只要读好十卷书便够。”
武媚娘不以为然道:“哪十卷?”
“自然是先文德圣皇后所著的十卷《女则》。”徐慧不假思索道。
武媚娘一听更是笑意甚浓,凑近徐慧道:“妹妹知道姐姐的心思,妹妹不跟姐姐抢,妹妹还是去读《史记》、《左传》之类不入姐姐法眼之书,也好略通文理政治,将来等姐姐当了皇后,请姐姐赏一个女官给媚娘当当就是。”
徐慧刚要接话忽听鹦哥道:“公公来了,公公来了。”两人赶忙噤声。
小太监入:“禀武才人,晋阳公主宣武才人晋阳宫觐见。”
徐慧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午后的贤灵宫,奉旨入宫的李恪服侍杨妃服药,母子二人在闲聊家常。李恪尝了一小口药汤,皱眉:“母妃,要不儿臣再去问问太医,重新配副不苦的药来。”
杨妃端过来将药饮尽,慈爱的看着李恪道:“良药苦口,若不是这苦味,哪来治病的功效。只是苦了我儿,本来是求你父皇叫你进宫来养伤,反而现在倒要你伺候为娘这个病秧子。”
“儿臣的伤就是个借口,能进宫住段日子在母妃面前尽尽孝心,儿臣求之不得。”李恪看杨妃将药饮完,赶忙端上一小钵清水。杨妃一边清水漱口,一边关切的问:“最近头还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