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鹦鹉昭心(2)
李承乾无言,武媚娘出面打圆场:“陛下,太子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事应该另有隐情——”
李承乾大怒,伸手指向武媚娘:“——住嘴!你是什么身份,父皇问本宫,你凭什么擅自插言!”
武媚娘慌忙跪下行礼:“太子殿下,奴婢不敢冒失——”
李世民见承乾行事愈发张狂,喝到:“媚娘你起来。有朕在这,还轮不上朕的儿子替朕教训妃嫔。”
李承乾见状不再言语。晋阳小声道:“父皇,那武才人的赏?”
还未待李世民接话,只听守卫亭外报:“魏王李泰——求见!”
众人扭脸向外看。胖子李泰拱手,笑眯眯地,不知在那待了多久了。李世民挥手,示意李泰进凉亭。李治与武媚娘对看一眼,两人表情有些难看。
李泰夸张的:“拜见父皇,拜见太子殿下。稚奴、晋阳也在啊。”李泰说着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大锦盒,李泰揭开笼盖:“儿臣目睹武才人不顾安危,出手救下晋阳公主,深为感动。武才人此为至忠至勇之举,儿臣特地准备了上好的绸缎和珠宝带来,请父皇施行赏赐。”
李世民捻须,话里有话道:“这才是皇子该做的,齐心互助才像一家人。看来泰儿这些日子不但修书也修了德性,伦纲礼数都大有长进。这东西就赏给武才人吧。”
武媚娘:“谢陛下,谢魏王殿下。”
李泰一拱手,瞥了一眼一旁的李承乾:“太子也是来探望父皇的,今番又带了什么孝敬之物?”李承乾见父皇对自己不似从前喜爱,李泰又出言讥讽,不禁怒火中烧:“怎么你来得,本宫就来不得么?”
又惹得李世民皱眉:“承乾,你今天怎么了,是来看朕还是来给朕添气的。今日早朝还收到礼部给你的参奏,怎么魏大人没教会你说话的礼仪么?”
晋阳见几个大人开始唇枪舌剑,拉拉李治的手,李治无奈只好跟着她往外挪。李世民刚好看见,用眼神示意二人出去。武媚娘却没得到指示,又觉狮子骢一事毕竟与自己有关,走也不是,留也尴尬。
晋阳与李治相携出了凉亭。晋阳人小沉不住气:“坏了,坏了。这关键时候,他俩来捣什么乱。”李治忧心忡忡地看着亭内:“咱们话还没出口呢,走,赶紧去阻止杨妃娘娘通传。”话音未落,只见王公公面带喜色已从远处走来。
晋阳一看,惊道:“坏了,坏了,来不及了。”李治攥起拳头。
武媚娘一脸焦灼,碍于身份却插不上父子间的话。
李承乾:“父皇息怒,魏大人的确经常教育儿臣戒骄戒躁,屡屡耳提面命。儿臣今日早就备好了各样滋补品送往父皇寝宫和晋阳妹妹那儿,待你们回去享用便是,本宫不是没有孝心,只是不愿像四弟似的做点什么就挂在嘴边。”话尾又捎带上李泰。
李泰没想到李承乾来这么一句,一时倒也词穷:“父皇,儿臣不是为了这个……”
李世民的好心情被他俩搅扰了:“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掐起来,真是一刻都不让朕省心。”李承乾还要再说,却见王德尖声扯着嗓子,快步跨入凉亭。
王德:“老奴——给陛下——报喜了!”李世民不动声色地:“喜从何来?”王德上前一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萧常在有喜了!”李世民倒是想不起来了;“哪个萧常在?”
王德满脸堆笑:“回陛下,就是中书舍人萧易权之女,尚住秀女宫的萧蔷啊!哎呦,武才人在啊,怎么你没跟陛下先说么?这喜不是今日你报给杨妃娘娘的么?”
武媚娘心中忽得一个炸雷一般,与李世民对视一眼,一泓秋波流转,有千般疑问。
陈公公指挥着四人将纱罗肩舆抬至掖庭宫门前候着,掖庭宫大门敞开,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履先行探出。萧蔷身着联珠团窠纹短襦长裙,肩披忍冬纹披帛,被珍珠、玛瑙搀扶着从院内踏出。只见她乌云堆雪,满面含春,笑意盈盈,大肚便便。一言一行早已小心万分,生怕别人不知自己已怀有龙种,当真一个母凭子贵。
陈公公满脸堆笑赶忙迎上前跪安贺喜:“恭喜萧婕妤,此番怀了龙种,可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啊。有请婕妤上辇。”萧蔷眼波流转,得意难掩,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担在玛瑙胳膊上,故作姿态的上了步辇。
萧蔷调整坐姿半掀纱罗,高傲的询问:“让公公见笑了,只是不知陛下给本宫安排了哪处居所啊?其实别的倒也还罢了,只是图个清静,好生休养,安胎为上。”
陈公公避而不答,只说:“婕妤先坐稳了。”接着拉长声音:“起……”几个小太监四平八稳的端起步辇。
陈公公又高呼:“走……”
这太极宫里,有了龙嗣向来都是一件极尊贵的喜事,陈公公如此张扬,倒也符合规矩。萧蔷从地下一下到了天上,身形虽然还消瘦,但面上却全是喜色。
步辇顺甬道缓缓而行。一行十余人有的抬舆,有的随行,随行的人抱着、背着皇帝的各种赏赐。乾祥宫的珍珠玛瑙则在步辇两侧。陈公公边走边回:“回婕妤,婕妤喜事突至,又连升品级,住小了,身份不符;住大了,远了又怕一时之间人手不够。韦妃娘娘左思右想,专门让老奴先接婕妤搬进乾祥宫,和娘娘一同起居,等陛下探了婕妤,再做定夺。在此之前,一应用度,都与韦娘娘同例可好?”
萧蔷先是听闻还未给自己安排住处,表情不悦,又听说姨母接自己住乾祥宫,且吃穿用度与贵妃同例,则笑逐颜开:“这样也好,姨母与本宫也多日不见,肯定早就想得很,又都是自己家人,照顾起来也方便尽心。再说了,姨母多年未育,见了本宫腹中的龙胎还不得稀罕死。”
陈公公见萧蔷说得僭越十分不妥,只好讪笑两声,伏了一伏。玛瑙是韦妃的贴身丫鬟,性格外向,听萧蔷这么说已有不悦之色,出言道:“萧婕妤这话说得不妥,娘娘毕竟是贵妃,婕妤此番晋封是因有龙胎之喜,到底上下有别,就算是一家人,也不便这样说话吧?再说,娘娘是否孕育,也轮不到婕妤来评判。”
萧蔷也觉自己得意忘形,思玛瑙毕竟是韦妃身边的大丫鬟,也是有品级的女官,想说什么却又张口结舌起来。陈公公忙打圆场:“唉,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萧婕妤年纪小,又是在兴头上,多说两句也没有什么,玛瑙你这般说话就不顾上下有别了?不过话说回来,只是这日后陛下,恐怕会常起居来往乾祥宫,婕妤听老奴一句劝,可得多多注意分寸,免得让韦妃娘娘脸上无光,自已也不讨喜。”
萧蔷不再言语只是面上阴霾了起来,放下罗帐。一行人再无话。
穿过西宫门,行至御花园,鸟语花香,景色醉人,萧蔷多日未出宫门,看的目不转睛。便道:“陈公公,过了这边角门往南就是乾祥宫了,只是我憋了几月,好不容易出来逛逛,不如带我多绕两圈,不知妥也不妥?说着退下手上一串蜜蜡,赠予陈公公。”
陈公公也不避人,径直收下:“谢婕妤赏赐,婕妤不提老奴也明白您的心思。咱们是该多绕两圈,怀了龙种,是为大唐天子添枝散叶的大喜事,自然也要与后宫各妃嫔们同乐。”说罢将拂尘一扫,对着抬辇的太监道:“听见了么,都给我抬稳了,可别闪了婕妤的贵体。”
又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到各宫沿路禀报一圈,就说萧婕妤让各宫都沾点喜气。”萧蔷这下又得意起来:“慢着,陈公公,徐才人、武才人那咱们也要走一趟,也好让我与二位——叙叙旧情。”陈公公点头称是。小太监领命一溜烟跑了。
武、徐二人早就穿戴整齐,神色恭敬的立侍在藏书阁院门外准备迎接。萧蔷的肩舆和随行浩荡而至。只见陈公公高声报:“萧婕妤驾到。”
武、徐二人携小端子等人行跪拜大礼:“奴婢见过婕妤,贺喜婕妤喜怀龙嗣。”
众人跟呼:“婕妤贵体康健,福寿延年。”
萧蔷待二人跪了片刻,才抬手示意肩舆落地,萧蔷挺个肚子,在珍珠的搀扶下,缓缓步出肩舆。萧蔷上前扶起武媚娘:“姐姐,快别这么客气了。咱们都是弱柳残风之质,小心跪坏了身子。”
一边的徐慧尴尬起身。
武媚娘面带笑意赶紧扶着萧蔷:“难为婕妤还想着我们,前来探望,实在令奴婢感动。萧婕妤身子矜贵,别在这站着了,若不嫌弃,进里面坐坐。”萧蔷根本不理徐慧拉着武媚娘热情地说:“这次多亏了姐姐,放心,只要我有的,姐姐也少不了。”
徐慧却面色阴晴不定,嘴角扯了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却狐疑地看着武媚娘。武媚娘只好尴尬一笑,扶萧蔷入屋。
萧蔷上坐,武媚娘、徐慧二人站立左右两侧。萧蔷将陛下的赏赐一一打开给二位细细说道,武媚娘还不时附和几句,徐慧却愈加沉默。萧蔷打开一个黄绢包,亮出珍玩:“你们看这个,这是外贡的紫金虫珀,说是天天带着,能安神驱邪。还有这个,这朵珊瑚花红得这么艳丽,雕得这样精细就已经很难得,这再配上这黄金镶嵌的珠贝、砗磲、松石,听说还是天竺高僧加持过的,能保子女平安。”
武媚娘附和:“这赏赐甚合意。”
萧蔷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徐才人家境殷实,不知见过这样的东西没有。”
徐慧讪讪道:“奴婢家小门小户,平常人家,哪会见过上贡的好东西。”
武媚娘连忙打岔:“花开富贵,适合婕妤佩戴。”萧蔷拿着在脖颈上比了比:“真好看?送给姐姐了。”萧蔷其实是个天真烂漫,不藏心事的傻丫头,只是性格莽撞直接,又特别在乎争强好胜,因而此前才与武徐二人多有不和,此时武才人将她从困苦中救了出来,她如此行为到也是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