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风雨欲来 (3)
东宫,下朝后的承乾控制不住,于大殿内一顿乱扔乱砸:“难道这宫中需要两个太子?”魏征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见眼前乱象,神色凝重竟不想劝太子。
贺兰楚石入,拱手:“吏部有事求见……”太子摆手,截住话头,回头对魏征道:“魏大人,父皇那,就拜托魏大人了。”魏征这才劝道:“是侯大人吧,太子切不可因此事轻举妄动。”
李世民一见着魏征忙呼:“王德,端个座儿给魏征坐。好久没见魏卿来朕这政务堂了。”魏征道:“不用了陛下,臣下有几句话,说完了就告退。”
李世民笑着说:“你刚刚大病初愈就来找朕的麻烦。”
“《括地志》是好书吗陛下?”魏征果然又出惊人之语。
长孙无忌一愣,他绝想不到,魏征会从此处来找突破口。李世民不解:“朕观目录,该是好书。”
“岂能光观目录,应该看全书。”魏征所言又是一如既往的强人所难。李世民说道:“五百多卷,朕如何来得及看?”
魏征就是要他这句话:“陛下未观全书,便认定是好书,更要对编撰者做出嘉奖,是不是 ……”李世民一愣,知道中了魏征的招了,旋即笑笑:“这么说?魏卿也不能就此而断定《括地志》此书是坏书了?”
“就是一本烂书。”魏征毫不犹豫。
李世民严肃道:“魏征,《括地志》还未刊行,你如何评判?”
魏征揖了揖手道:“陛下知道,臣下好去当垆吃酒,更好杂听一些闲闻掌故。于此,得遇了一名同样好酒的魏王府文学博士。此公爱扯,早陆陆续续将《括地志》所纂之条目,所囊括之内容都闲扯了个遍。臣下以为,《括地志》生拉硬扯,七拼八凑,什么乌七八糟的料儿都往里搁,哪里能见着编纂者的精心之选,更见不着编纂者的心血主见!这样的一部书,还煌煌五百五十卷,充其量只是一摊儿大杂烩罢了。请陛下评一评,如此的一部书,不是烂书又是什么?”
经魏征如此一说,李世民的脸色已变,道:“魏征所言是真?”魏征道:“真与不真,陛下去翻一翻《括地志》便明。”
“朕差些儿就…王德”王德已自一侧而现身:“陛下。有何吩咐?”李世民:“收回让魏王入居武德殿读书的谕旨。”“是。”王德道。
长孙无忌笑意浮现。
魏征还未说完:“臣还有一事启奏。”
剑术馆密室已被封闭得透不进自然光亮,里面有烛火摇曳着。太子李承乾、侯君集、贺兰楚石、纥干承基等十数人,散座于各处,神情肃穆。
李承乾高呼道:“本宫不想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必得还击!”
纥干承基应和:“在下愿为殿下的马前卒,听凭驱使!”
众人高呼:“一切皆听殿下的。”
这时,一直默而不语的侯君集忽举起了右手道:“今后此手仅为太子所用,为避免重蹈隋太子杨勇的覆辙,太子如今应该站起来!”李承乾也举起右手挥舞着道:“本宫决不再姑息,如有犯我者,必死!”
纥干承基大呼:“好!为防异心,我等该歃血盟誓!”
众人齐呼:“盟誓!”
在李承乾的首肯之下,贺兰楚石取了一段丝帛,在烛火上点燃,将之烧化在一只铜盆内。侯君集起身,走至铜盆,挽腕以千牛刀在臂上一划。众人纷纷随之而为,最后是太子。
李承乾将洒有众人之血的铜盆高举起道:“我等对天盟誓,今后将同甘共苦,不畏生死,共赴患难!若有异心者,将遭天谴!”说罢端起盆中之血饮之,侯君集接过饮之。
待众人全喝过盟誓血酒后,侯君集道:“在座的大都是军伍出身,唯这一身血肉不死!既玩不了阴的,咱们就玩硬的。那个什么魏王李泰,该第一个被刺!”
众人和之:“刺了魏王李泰!”
侯君集命道:“纥干,刺李泰就交给你办!”纥干承基领命道:“在下领命,绝不负太子与将军之托付!”李承乾道:“自今始,挡本宫路者,与我为敌者,必无生路!”
臣子走后,李世民在政务堂来回踱步,他终于开口道:“媚娘,将《括地志》给朕搬来。”武媚娘:“全部吗?”
李世民严厉地道:“一册也不可落下,快去!”
魏征背影,向东宫方向走去,老泪纵横。台阶上,长孙无忌矗立,见着魏征远去的背影,心中思索万千。
刚才魏征所奏之事竟是辞官!
魏征旁白:“陛下,臣以愚蔽,窃位两宫,在臣有江海之润,于国无秋毫之益,是用必竭愚诚,思尽臣节者也……然臣已垂垂老矣,才尽思枯,实朽木也!伏惟陛下宽恕,革去太子少师之职!臣有负陛下重托,有万死之罪……”
武媚娘招呼众人将《括地志》全部送达,竟在李世民所踞御案的一旁摆满了一地。
武媚娘指挥数名政务堂的侍女正跪之于地,小心翼翼地将书籍按顺序一册一册地理好,堆在陛下随手可够着的地方。李世民手持一卷《括地志》,正耐心地读着。
长安街市,李恪步行,他身后紧随着林苏苏。李恪突然停步,指着侯府门对林苏苏道:“本王暂不想与你的主子见面,就此与你告别。”林苏苏吃惊问道:“王爷何意?”
李恪道:“你该回到你主子的身边去了!眼下可是非常之期,你的剑技不错,你的主子需要你保护。”“王爷,如今唯王爷是奴婢之主。”
李恪用剑鞘隔开她:“别再隐瞒了!你在剑道馆摆擂台就是个圈套!”“怎么?王爷竟认为奴婢是侯君集的人?如此奴婢言无可言。”李恪指指候府大门道:“本王不欲说透,烦请你不要再纠缠本王了!”
林苏苏神情义愤:“如此,王爷请珍重,奴婢去了。”林苏苏对李恪行了个大礼,然后朝侯府大门相反的方向而去。李恪孤立着,一直冷冷地看林苏苏渐行渐远。
一名刺客装扮的人,迅捷的闪现在魏征府门外。借着微弱的月光,仍可清晰地看到,她是林苏苏。令林苏苏奇怪的是,魏征的府门是敞开着的……
闪身入府厅,林苏苏已持出鞘的剑在手,四处搜寻着。
魏征寝居,魏征竟盘坐于地,双膝之下只一领苍旧的苇席。他的面前叠有几块青砖,砖头上是一盏豆灯,那火苗儿因灯油不足,正奄奄一息。魏征微闭双眼,口中默诵《十思疏》。
已搜寻至寝居的林苏苏当室昂身,手腕微拧三尺青峰,几乎就要下手时,却一时愣住!魏征对不速之客的来临居然不吃惊,也无惧色,仍闭目道:“老朽一直等待着,你终于来了。”
林苏苏将剑放在魏征的脖子上:“你既知会有人来,为何不躲?”
魏征道:“躲?你小看老朽了。老朽置身于这不干不净的大千世界数十载了,也算见过点儿风浪,难道会怕一个刺客吗?”
林苏苏一偏剑锋,寒光凛冽,道:“你是不怕死,还是自不量力?”
魏征朗声笑道:“嗬嗬嗬……动手吧。老朽一生光明磊落,不屑与墨臣浊官为伍,早料到有此一劫,若能用老朽的一条命引出乱我大唐江山之贼子,可谓死得其所而!不过你记住,你背后主事之人必定会为此剑付出代价。”
“混迹于皆为利往的宫廷,何来光明磊落之人呢?就凭这,我就该刺了你!”
林苏苏再不犹豫,已一剑刺往魏征肋下!收剑后的她迅捷离开,魏征向后倒去昏死。
须臾,李恪却入内,伸手探了魏征鼻息,又探了伤,知未刺中要害,便裂帛为之包扎了伤口,又托起魏征放到了寝榻之上,为其盖好了薄被衾,吹熄了豆灯走出寝居……
李恪坐在临街茶楼内,时不时地朝魏王府门口望。
大街竟比往常清冷,清冷之中,已潜藏着杀机。魏王府的府门于此时打开,先是涌出门禁以及李泰的随身侍卫,然后李泰出。当李泰正要坐上马车的一瞬间,一名蒙面刺客已自斜刺里杀出!李泰的侍卫迅速与刺客短兵相接,一时之间,剑声铿锵!
望着王府大门的李恪双眉一凛!刺客虽蒙了面,但凭身形与剑法,李恪断定她就是林苏苏。李恪道:“怎又会是她?”手已自然地按到了随身的剑柄上。
也许因为事出突然,魏王府人虽多,刺客竟暂时占了上风。林苏苏在刺翻一名侍卫,避开数名侍卫的夹击后,跃到了李泰的马车前,奋剑朝李泰刺去!肥胖的李泰躲无可躲,缩身子朝马车的底部避剑。当刺客一剑刺中了李泰的屁股时,数名侍卫已立即攻上。
刺客本还想再补李泰一剑,而良机已失,她不得不回防。这时,王府的门禁早已惊呼,大批的侍卫与仆役正涌出王府大门。
刺客知道她再不走,便走不成了,忙凶辣地刷出数剑,待侍卫们避让时,她纵身跃出围困,退进延康坊纵横交错的巷道中去。
侍卫与仆役们冲进巷道搜捕刺客:“不可放走了刺客!”
吴王李恪将一颗散碎银子扔在案几上,然后持剑跃出茶楼。
延康坊巷道,林苏苏四处奔走,却处处受堵。她已经力不从心,想突围几乎已不可能,当她奔逃到一处转角时,竟被人于后而死死按住。按住林苏苏的人竟是李恪!
待追捕刺客的一群人奔过巷道口后,李恪拽紧了林苏苏低呼:“跟本王走!”
二人已行至朱雀大街,林苏苏的蒙脸面纱已除去,李恪紧随着她走。到了人多之处,林苏苏遇了良机,想闪开李恪,岂料李恪已迅速地拔出一柄短剑,紧抵在林苏苏的后心,低喝道:“别耍花招!”
林苏苏被李恪推进了吴王府密室。李恪道:“魏征与李泰在陛下那儿,都是极重要的人物。这会儿恐全城皆已戒严,掘地三尺也要搜捕到你!”林苏苏伏在地上,扭身回头道:“既如此,王爷为何不将奴婢交出去?”
李恪冷声道:“你以为本王不会吗?一旦证实了你真正的身份,本王一定会将你善加利用,视情形抛出你!”
林苏苏道:“那好,若王爷能证实奴婢的身份,奴婢即使死,也死而无怨。”
李恪冷冷一笑离开密室,离去前,他取走了林苏苏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