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风雨欲来 (4)
晋王府,府臣许敬宗略显紧张地禀报道:“王爷,昨夜和今日一早,魏征和魏王爷接连遇刺!”李治惊呼道:“怎会如此?他们怎样?”
许敬宗道:“两人都被刺伤,魏大人年岁已大,伤得重些,而魏王爷却无大碍。”
李治:“刺客抓到了吗?”
许敬宗摇头道:“没有。此两件大案已惊动了陛下,正严令十六屯卫军全城搜捕刺客!”
李治又问:“刺客会是谁所遣,有说法吗?”
许敬宗低声道:“都在风传,是东宫所为。”李治不信:“若单是魏王被刺,说太子所为,本王有些相信。可太子为何刺魏征,这可说不通?”
许敬宗道:“还有何说不通的,魏征与太子一向不和,此时辞官,激怒了太子也未可知。”李治呼道:“若真是这样,那可糟了!”
剑术馆雅座 ,侯君集正阴贽地看着纥干承基道:“你是怎样办事的,刺李泰不成,为何又刺魏征?”纥干承基说着又辩解道:“这事在下办砸了,请将军处罚!刺李泰是在下遣人所为,可魏征却不是我们的刺客所刺。”
侯君集问:“依你看,此刺客是谁所遣?”纥干承基道:“在下不知。”侯君集道:“既如此,必须拿住刺魏征的刺客!还有,刺李泰的刺客必须死!”
纥干承基道:“在下遵命!”
纥干成基退出。贺兰楚石入:“殿下遭废黜,恐就在眼下,外父作何打算?”
“打算?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侯君集果然有反意。贺兰楚石:“外父之意是?”
侯君集叹息道:“楚石,外父活得很没劲啊。你看看下面,就像孩子过家家似的,哪里能找到丁点当年我驰骋疆场,那金戈铁马、热血沸腾的味道啊?”
贺兰楚石道:“外父,我知你这数年过得不易。”侯君集接着竟喃喃道:“何止是不易,老夫都要憋屈死了!楚石啊,你外父不为这毫无滋味的太平年景而生。”
贺兰楚石道:“是啊,自从外父率军平定高昌后,外父所期望的是下一场战役!岂料竟为军卒掳掠这样的小事而被投入天牢,接着就被剥夺了军权,竟以吏部尚书这样的文职而事朝廷!这对外父来说,是多么地不公啊。”
大街已戒严,四处皆是跑行着搜捕刺客的军卒。屯卫军一列又一列,不断地梭巡过大街。有可疑的行人即被屯卫军拦下盘查……
魏征府,太监们在厅堂内熬好了药,然后将药汤送进寝居。
东宫前殿,李承乾这一夜几乎就没合过眼。不知何时,他已身披铠甲,一副大战在即的阵势。东宫的人马也陪他枕戈而待旦,到了这会儿,皆已疲乏不堪。
李承乾正埋怨着贺兰楚石:“天已麻亮,都已到了上朝的时辰,可你的外父呢?他在哪儿?”
这时,王德在数名骁卫的随护下,入了前殿。见到王公公,端坐着的李承乾身不由己的起了身。王德见到了四下里所闪着寒光的兵器,脸现紧张之色,他略有些颤抖而呼道:“陛下有诏,请太子上朝……”
李承乾听得浑身一凛,手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里悬垂的宝剑,两眼竟死死地盯紧了王德。王德着实被太子的神态吓着,但他竭力稳住身子道:“太子殿下,时辰已不早,不可误了上朝。该……该走了。”
李承乾望了望贺兰楚石,又望了望殿内所备的人手,这才知大势已去,便默不作声地往外即行。王德望着太子的铠甲及兵器提醒道:“殿下,这不是出征。”
李承乾怔了怔,只好动手先解了剑,朝贺兰楚石怀里扔去,然后脱卸着铠甲。当铠甲滑落于地时,李承乾已控制住了情绪,竟昂了昂身,背身朝东宫之众抱拳一揖道:“本宫去了!”
王德与骁卫们忙跟随在李承乾身后而走。贺兰楚石卸去铠甲:“殿下请稍候!备抬舆!”李承乾转过了身,望着贺兰楚石,眼内竟流露出感激的情绪。
在京的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列朝班,右紫左红,皆肃穆而立!太极殿龙座上的李世民望一眼朝班之首的太子承乾,脸上已微现厌恶之色。
李世民说话声音不大,但众人皆比平时提了一百万个心:“今日大朝,有件要事须与众文武爱卿一道儿商决裁夺……”
众臣禁不住相互望一望。
李世民:“圣人曰,天纵皇储,固本居正。也就是说,储君是帝业的根基。为储君者,须得事君、事父、事长者三件善事,更须养成元、亨、利、贞四种美德,然后而为行。可本朝的太子都做了些什么?他对亲王兄们的漠视暂且不言,就说他对朕的怨恨吧。前日里有封奏折说他给候君集写信谩骂朕,说朕不爱他,教训他太多,而且从不肯定他所做的事。这事朕帮他按下去了。”
大臣们已开始窃窃私语。朝班中的李泰已踌躇满志。
李恪却一付神情落寞的样子。
李世民突然提高了嗓门,令大臣们一惊,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李承乾,朕这就告知你,父之爱子,人之常情,非待教训而知也。子能忠孝则善矣。若不遵诲诱,忘弃礼法,必自致刑戮!父虽爱之,将如之何?”
群臣面色惨白!
“朕再说你的骄奢淫逸之事。你纵下人行凶以致遭人报复惊马致残。之后不思悔改,又疯玩什么突厥人的游戏。朕不再节制你东宫的用度之后,你在七日之内,花销就在十万钱之上!你逾越规矩,一再打破了宫规礼制,那些事有些话朕嫌脏,都说不出口。最可恶可恨的是,你竟敢漠视家威国法,下手刺杀你的同胞兄弟,还遣刺客将你的严师魏大人也刺了!”
李世民越说越激动,几乎都快拍御案了。昂身而立的李承乾似早憋不住了,脸紫胀着,想分辩。龙座上的李世民呼着气,正竭力平息着,终于道:“好了,当着众大臣们,朕这就给你一个分辩的机会。你还有何话可说?”
众臣们这时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承乾。李承乾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开口即道:“除了两件事本宫不认,其余的都是本宫所为!”
大臣们惊讶太子的坦率,凡到这种地步,一般人都是百般狡辩的,可太子竟如此而言,这令他们倒是有些敬佩太子,进而有些同情他。
“你说,哪两件是你不愿认的事?”李世民问得就是这两件事。
李承乾呼道:“父皇错了!不是不愿,而是儿臣根本就没做过!儿臣没有杀李泰,更没有刺魏卿!儿臣即使不做太子,可却不是牲畜猪狗,儿臣至少是陛下的长子,是心底坦荡的堂堂正正的李唐子孙!”
只见殿外突然跑来传信的太监。太监一路上殿,至阶下道:“陛下,不好了,魏征大人殁了!”
李世民突得起身:“你说什么?你说朕的魏卿……殁了。”
众臣皆跪哭:“魏大人啊!”太子等皇子也纷纷跪下。太监:“回陛下,魏大人临终前还有句话要带给陛下。”李世民双目红肿示意太监上来。
太监附耳道:“魏大人说,请陛下不要冤枉太子,想想他前日里刚刚说了谁的坏话。还有,他去当庐喝酒,从未碰见过什么文学博士。”
魏征遗言正是盘桓李世民心中的疑窦!
几日前承庆殿政务堂。被侍女们垒着的《括地志》已矮去了不少,被李世民所读过的摆放在另一边的书卷已堆了数十卷之多。李世民踞御案而苦读着,武媚娘手持金色的剪子,将九头的枝形灯剪去灯蕊花儿,将灯光又剪亮了许多,也许是读累了,或是想起魏征辞官,李世民竟伸手抹了抹眼角。
武媚娘递上锦帕,李世民接过拭泪,见是之前二人定情绢帕,抬眼看媚娘,见其有忧郁之色,李世民:“媚娘来与朕一同看看。竟不似魏卿说得那样差!”
媚娘踌躇片刻遂与他并坐御案前同看《括地志》。
退朝后的政务堂,李世民踞坐案前,还是那一地的《括地志》。魏征以身赴死证太子清白,此情此景不由令李世民垂泪……王德见了,忙亲手递上锦帕。李世民不接帕却道:“ 王德,命尚书省为魏征拟个谥号上来,要推崇他的忠主厚德,大学典范,朕要厚葬他。”“知了。”王德应着,已出而传旨。
李世民克制着悲伤时,却见杨妃弱柳残风般入殿。李世民:“杨妃,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李恪也随着杨妃走入:“母妃,你别冲动。”
杨妃脸上也显现出悲伤之色,噗通一声跪下:“听说陛下要废黜太子!”李世民:“是恪儿你说给你母妃听的?”李恪低头跪下:“父皇赎罪。”
杨妃点点头:“陛下,长期以来,太子总有这事那事发生,陛下虽不满意他,可为国基根本,几乎都容忍了太子,此番陛下的废太子之念,是否因两桩刺案而触发?”
李世民有些不满杨妃的口吻,便道:“都明摆着的,还须问。“
杨妃吞咽了口水,迫不及待般道:“魏征公已以竭诚之死还了太子的清白。剩下的就是魏王的遭刺。后宫前朝都知道,太子与魏王不和已不是一年两年,是早就有之。臣妾还想问的是,太子为何早不刺晚不刺,却偏选了他自身都岌岌可危时才刺?”
李世民道:“此正是太子遇事不怪自己总怨别人之处!他的不理智,朕是深知的。”
杨妃道:“可臣妾以为,刺杀亲兄弟是大逆,人所共愤之大恶行,岂能以太子的秉性而论,进而推定必是太子所为?臣妾以为不妥,也不能令天下人信服。”
李世民:“杨妃你一向息事宁人,淡泊处事,这一次,你管的太宽了!”
杨妃竟掏出袖中剪刀,抵住胸口。李恪惊呼:“母妃,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