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兵戎相见(5)

媚娘带少许责怪之意看了李治一眼，说：“奴婢知道晋王为两位皇兄求情心切，但莫要乱了分寸，不然于事无补。”李治求道：“武姐姐，你在陛下身边日夜伺候，陛下可说会如何处置废太子？还有三哥，称心园的事我相信绝不是他做的。”

“王妃，奴婢要与王爷商议两句，还请王妃到台阶之上避一会雨。”媚娘支开晋王妃。王玉燕看了看李治，李治首肯，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媚娘，起身走到台阶之上避雨。

媚娘给李治打上伞：“晋王起来说话。”李治坚定地摇头道：“父皇一日不将大哥放出天牢，我就一日不起。”媚娘劝道：“治儿，你不可再耍小孩子脾气，废太子带刺客逼宫，犯的是死罪。陛下的心已经被他伤透了，你这样跪在雨里逼你父皇，不但救不了李承乾，反而会害了他。”

李治眼中已噙满泪水：“大哥虽说咎由自取，但毕竟与我一母同胞，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父皇问斩。”媚娘见李治执意不起，只好扔掉雨伞也在李治对面跪下。媚娘跪立在滂沱雨水中：“你不起是么，好，那我就陪你跪。”

李治一愣：“武姐姐，你。”

“晋王可曾想过，陛下现在最烦心的事情是什么？”

“什么？”

媚娘道出“无储可立！”四字。

李治冷笑：“不是还有四哥。”

媚娘分析：“太子谋逆被废，储位刚刚空悬，吴王就被称心园一事牵连，你道你父皇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吗？”李治略加思索：“你是说……四哥想继承皇位，不是一天两天了？”

媚娘道：“不错，魏王李泰目前最大的敌人便是吴王李恪。”李治也是一点就通的人：“所以才有三哥勾结突厥一事。”媚娘还道：“吴王未必没有争储的想法，只是魏王这盘棋已经运筹帷幄很久了，现在才落子而已。”

“四哥何以经营至此，那太子大哥也是……”媚娘点头：“也是被他逼到这个境地的。”李治表情痛苦之极：“父皇洞若观火，一定也对四哥失望极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的想法没有错，如今能救大家，救你父皇于水火之中的，便是晋王你。”媚娘抛出了自己要说的话。李治看着媚娘：“你是说……”

媚娘斩钉截铁：“对，你必须站出来给陛下看，唯有你李治才能胜任这储君之位。”

李治坚决摇头：“我不要，朝上的一桩桩祸事，兄弟相残，父子兵戎，都是因争权而起，我才不要搅进这场纷争。”

“这无尽的纷争，就是因为陛下后继无人而起。晋王，你身为皇子，出身正宫，绝不可能独善其身。对付完吴王，魏王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媚娘这话让李治心胆俱裂，呼道：“不可能！”

媚娘嘴角轻扯：“怎么不可能，若赢的是魏王也罢，无非一了百了。你也许能苟活，但你三哥必定不能存于世上。”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吴王赢了就更可怕！”

李治只是不信：“武姐姐，三哥与我的感情你不是不知，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吴王并非长孙皇后所出，陛下当年欲立杨妃为后，满朝文武一片反对之声，尤以长孙大人为首。吴王若是一朝登了帝位……”媚娘已经把话递到李治嘴边了。

“最先肃清的便是长孙氏在朝中的势力，而我是长孙舅父唯一的棋子。”李治神色黯淡了下来。

看着李治稚气的面容愁眉不展，媚娘也有些于心不忍：“你懂了就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就算吴王不杀你，杨妃不杀你，你也躲不过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远离纷争，你真以为能做得到么？”

“可我并非治国之才，更不会行兵打仗。”李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是将来继承大统的人选。

媚娘按住他的肩膀：“你错了，你会治国，身为皇子，你从小学的就是治国。生逢乱世，君主为成就霸业才要行兵打仗，就如同你父皇。而生逢盛世，君主则要以仁义礼智信来治理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有饭吃，有田耕，有屋住。”

雨中。

李治喃喃地重复：“仁——义——礼——智——信。”

武媚娘语气更为严肃了：“晋王，你早不是那个跟小公主一起荡秋千、射信鸽的小王爷了。如今，你唯有将责任抗在肩上，他日大权在握，你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好你的家人。惟有晋王你继承大业，纷争才会停止。因为你有颗善良的心，承乾、李恪、李泰他们才能有机会活下去。而你父皇才会从兄弟阋墙的痛苦中永远地走出来。”

雨势渐大。李世民隔着窗棱看着，见媚娘与李治衣衫尽湿，他顺手抓过一把雨伞，冲了出去。

李世民冲到媚娘面前，抓起了媚娘的双手：“跟朕走，无需多言。他要想跪，就继续跪。”

远处台阶上的晋王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二人背影远去。长孙无忌出殿，对阶下李治道：“回去吧。别跪了。”

大雨倾盆，梅园马球场，李世民与武媚娘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在雨中飞驰，马蹄所过之处，泥泞飞溅。风雨之中，武媚娘夹紧马肚，抡起缰绳，紧跟李世民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