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心心相映(2)
李恪对城下李泰也回之一笑：“四弟，父皇没跟我说这个，倒说了些别的。我且问你，废太子终身残疾的腿伤因何而来？已经查明，称心园不是本王伙同木图王子开设，那设圈套让承乾钻的，又是谁？ ”
听得李恪此言，魏王队伍中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几个文学博士也收声不再做哭天悯人的犬儒状。
杜楚客面色一紧：“坏了，难道吴王掌握了什么证据，呈给了陛下。”李泰有些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哪有什么证据，你们别听他虚张声势。”
李泰强作镇定又对李恪呼道：“好，你不开门也可以，昨日九弟到我府上，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今日我本欲押他进宫负荆请罪，求父皇原谅，你若拦着不让见，我这个做四哥的只好替父皇教训逆子了。”
“李义府，动手！”
魏王府臣李义府允诺一声，一把抓住李治拖下步辇，用力按在地上，用匕首抵住李治的脖子。杜楚客也抽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长鞭用力一挥，在地上激起一道裂痕。
大风中，尘土飞扬。
李泰哼笑：“我的手下若是办事不利，九弟有个什么闪失，凭你在父皇那的薄面，恐怕也担待不起吧。”见李治束手束脚被按倒在地上，李恪神情紧张了起来。
李恪低语：“他敢伤害承乾，就敢伤害治儿，程统领的人还没到，这怎么办？”
媚娘这时倒比李恪冷静：“上弓箭手。”
李恪一挥手，城头便齐刷刷起了一排弓箭手，瞄准杜楚客与李义府二人。
李恪高声威慑：“李泰，你不要轻举妄动！”
墙头出现一排弓弩手，羽箭蓄势待发，李泰的人马气势已被压倒，向后撤了一撤。肩舆之上的李泰对二人对话全然不知，面对李恪强硬的态度，一时也有些慌了起来。李泰对左右呼道：“你们不要害怕，谅他也不敢在宫门口放箭射臣子！”
李义府抬眼一望，玄武门城楼旌旗飘扬，弓箭手森严矗立，顿觉自己的脖子上凉凉的，神色有些慌乱。李治将他面色变化看在了眼里，心生一计。李治压低声音，不让杜楚客听见：“李义府，吴王的话，你都听见了，魏王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数月前废太子谋逆，至少还有侯君集和左屯卫军。魏王有什么？就凭你们这些犬儒,和一百号没打过仗的府兵？”
城楼之上，媚娘见弓箭手的震慑起到了作用，又出言提醒李恪：“他还没有丧失理智，不会真得对治儿下手，跟他提韦妃娘娘私设刑堂一事。”
距城门五百米之外，程咬金的人马已经埋伏在丛林中，等待最佳时机。
李泰眯缝着眼睛，李恪的声音从城楼上夹带风声远远的传来：“四弟，不管九弟说了什么，或没说什么，唯一可以给他定罪的，便是父皇。九弟若在此伤及一点皮毛，不管你我都难辞其咎。也许我还可以用有心营救来为自己开脱，可你别忘了，父皇最恨的是什么，私设刑堂！贞观十四年，韦妃因为在乾祥宫私设刑堂，是个什么下场，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泰不语，表情异样。
李义府心想：“魏王跟韦妃勾连一事，埋得最深，就连魏王府上也只有我和楚客二人知道，吴王是从哪听来的？难道说这三个月，陛下一直在搜集证据，伺机定魏王的罪么？这么说，所谓传位于他完全是欲擒故纵。”
李治见李义府面色阴晴不定，镇定道：“此事若往小了说，魏王不过是心情不好，发发牢骚，你们也最多是劝诫不利，罚奉贬官罢了。若往大了说，挟持皇子，夹带府兵闯宫门便是谋逆造反。和废太子一样，陛下顾念父子之情，也许会免了魏王死罪，前车之鉴不远，若以谋逆罪论处，战功卓著的侯将军都难逃一死，你们岂还有活路？”
李义府手中匕首原本架在李治脖子上，听了李治一番话，手渐渐就垂了下来。
忽地，李义府抬起手腕，刀光划过，李治手腕上的绳索断开。李治、李义府二人撒腿就跑，向羽林军冲去。
杜楚客斜眼看见，大喊：“李义府你要干什么？”
玄武门外丛林，程知节看形势有变，指挥众人：“上！”
一众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李义府边跑边扯着嗓门大声喊道：“魏王爷，你不仁不义，恕下官不能再伺候了。”
有人对李泰道：“王爷，坏了。后面也来了包抄的羽林军。”李泰回头一望，见大势已去：“糟，中计了。”
杜楚客还在负隅顽抗：“魏王府的人，抓住晋王重重有赏！”李泰失去了以往的平静，嘶声力竭的大喊：“李义府你个王八蛋，真小人！本王杀了你！”说着李泰从身旁府兵处抢过一把长剑，竟然跳下肩舆要追杀李义府。
李恪一番话说罢，媚娘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往城墙下看。李治与李义府已经跑入城门羽林军的势力范围，李泰的府兵将激动万分的李泰劝住。看到此，李恪与媚娘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恪洪亮的声音穿风而来：“四弟，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想想废太子的下场，千万莫将此事闹大。”
威风凛凛的羽林军面前，府兵纷纷束手就擒。
程知节驾马至李泰面前，双手一躬，面无表情：“魏王爷。”李泰终于长叹一声，掷剑坠地，咬牙切齿地：“有兵的，斗不过父皇的谋略。有谋略的斗不过父皇手里的兵。承乾输在天时，李泰输在人和，程将军你说是不是啊？”
程知节抬头向墙头的李恪看了一眼道：“臣只知道，就算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也斗不过命。”
大风，呼啸着卷起玄武门前的风沙，李泰眯缝起眼睛，透过正午的阳光，留恋的再看了一眼巍峨起伏的宫墙城楼。
夜晚的承庆殿政务堂，李世民一脸痛苦地端坐着，长孙无忌一脸严肃站在李世民面前。武媚娘与王德二人面无表情侍立一旁。
长孙无忌：“太子谋逆，贬为庶人。魏王滋事，仅仅迁去均洲做顺阳王，是不是有些偏颇了。里通外国暗害东宫，勾连后宫嫔妃，挟持晋王兵叩玄武门，这哪一项似乎都该当死罪。”
李世民脸上神色痛苦，显然是正在经历内心的纠结。武媚娘静静的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丝凉风入殿，皎月的光也照了进来，李世民喝茶不语。
躲在屏风后的春盈一脸惊恐、心急如焚地等陛下开金口。说话的却又是长孙：“经历此事，李泰已不合适立储，封其为顺阳王赶出长安也是对的，只是臣担心会有放虎归山之嫌，他若仍不心死，在均洲积聚势力又如何？陛下别忘了，伙同殷德妃谋逆的齐王李佑就是个例子。明日面朝，群臣必然要提起魏王之事。陛下这样轻描淡写的处理，恐怕很难服众。”
李世民啪地将茶碗打在地上。春盈吓的一颤。
武媚娘、王德忙过去收拾。
李世民道：“你们不要动！辅机，朕与承乾就如同这碎了的茶碗，再难续父子之情。现在你又来离间朕与李泰！为了一个储位，你难道要朕成为孤家寡人吗？”
长孙无忌不再言语。
李世民接二连三被儿子逼至宫门，心中之伤痛溢于言表：“都是你，是你们，要朕三思，要朕试探。青雀是有不对的地方，试问，如果换做你是他这个年龄，这个阅历，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冲动的事情来？不要把朕的儿子个个说得那么不堪，那么居心叵测。都已经将他赶去封地了，朕也许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你还要朕怎样做，和承乾一样，赶尽杀绝吗？”
“陛下赎罪，老臣只是说出自己担心的事情。”长孙无忌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朕的儿子朕自己知道！李泰就是一介文人，他身边的也无非就是些谋士，没有胆子拥兵造反。朕真的不想接连失去两个儿子。”
“陛下……”
“不要再说了，这点家事，朕还是做的了主的。王德，着中书省拟旨吧。”
月光照在春盈的面上，已经满眼是泪。
长孙无忌仍是不甘：“臣还有一事启奏，吴王又怎么会出现在城楼之上？”
李世民不愿理他，道：“媚娘，你说给他听。”
武媚娘上前：“启禀长孙大人，晋王妃因晋王去魏王府一夜未归，来甘露殿寻找晋王下落，寻求帮助。那日陛下心情不好……”武媚娘抬眼看了看李世民。李世民默许颔首。
武媚娘继续道：“奴婢便想先弄清楚情况，若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要惊动陛下。因为涉及几个皇子之间的家务事，奴婢便去找了恰在宫中的吴王来调解，希望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世民点头表示赞许：“办得很好，吴王也有赏。”长孙无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媚娘。媚娘忙低下头：“谢陛下恩典。”
月光映照，显得格外安宁清幽。
李恪快马扬鞭，驶向吴王府。
李恪走远后，少许杨长史骑马出现，向着同一方向而去。
府院，深秋梧桐树下。
李恪对月独自饮酒。
一人靠近其身畔，为李恪披上一件寒衣。
李恪冲她笑了笑：“你们一家人的劫难，到此已结束了。”林苏苏不语，默默倒了一杯酒：“奴婢陪王爷喝酒。”李恪面色温柔：“今天救出来了三十二个孩子，五位家丁，一个都不少。”林苏苏干了杯中酒：“王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李恪又道：“我昨日奏了一本，父皇准了。纥干庄园会更名为慈幼坊，朝廷将从国库拨固定银两，派专人监管，不但供养这些孩子们吃饭穿衣，还会为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提供习书练武的机会，直到他们能够学有所成，报效国家。当然，不仅仅容纳那些刚刚解救出来的孩子，朝廷还会把慈幼坊十年百年千年的办下去，让所有为大唐报效的军人再无后顾之忧。”
林苏苏眼中带泪：“这比纥干和我能做的已经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