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女儿家的遐思
在人群中，即便是纪弘也显得那么平凡、毫不起眼，但是谢歆的视线在说完这段话之后，却第四度往纪弘所在望去，眼神中那抹若有所思，正好被抬起头的纪弘尽数收落。
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毫无心里准备的情况下，和纪弘的视线抵触，谢歆不自觉的侧头，转而望向身旁的副官，换来他一脸的疑惑。
不是没注意到谢歆的怪异表现，但在看到她脸上的无奈表情后，纪弘还是只能试图用眼神道谢。
此时的他，心中暖暖的，是感动，也是愧疚。
因为想起先前自己和谢歆在太空舱内的交换条件，也因为他从没想过谢歆真的会实现，那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承诺。
在感动之余，纪弘的脑中浮现不久前他和海灵的对话。
比起其它任意凌虐实验体的姆特星人，谢歆真的已经好太多了……
好不容易，当谢歆的实验规则解说终于告一段落后，她拿着手中的号码牌，悄悄的混在进入人群中的工作人员里，走向纪弘。
而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谢歆的纪弘，理所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动向，赶紧上前几步，像是迎接又像是不知所措。
站定在纪弘面前，谢歆正准备开口，却突然发现纪弘脸上那五味杂陈的表情，不禁有些不适应似的转开视线道：“你可别太放心了，这次实验的规则并不是我能改变的……相信你刚才也听出来了，即使要救号码牌被夺走的人，那也得他还有能力折断自己的卡片才行。”
“我知道，不过我想既然都已经抢到号码牌了，那应该就不会有人再痛下杀手了才对。”点点头，纪弘接过视线停留在地面上的谢歆随手递过来的号码牌，依旧紧盯着谢歆说道。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他把注意力从谢歆身上，转向手中镶崁着墨黑色数字十三的号码牌时，他的脸上不自觉的绽放出少有的自在笑容……
眼看着纪弘直到这时还是一副天真样，谢歆无力的摇了摇头，感叹道：“唉──你可别把人心想得太美了，之后的事谁也说不……”
“放心吧！你刚才不是说过，只要半年后还能拥有自己的号码，就同样算是通过实验了吗？”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中的号码牌，此刻的纪弘盯着牌上数字的视线，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涣散。
“所以？”停下将头当波浪鼓摇似的动作，谢歆一脸愕然的盯着纪弘反问道。
即使在她极力的克制下，谢歆脸上细致的眉毛，还是忍不住感到抽动。
“没错，我打算躲到半年后实验结束。”望着谢歆，这时的纪弘像极了被他们留在太空舱内的海灵，露出的既憨傻又天真的笑容。
目瞪口呆的张大着嘴，谢歆盯着纪弘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惊讶改为不敢置信了。
愣了一会儿，她这才回过神似的摇摇头，无奈的举起手搓揉她疼得厉害的太阳穴，一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的表情。
虽然在她挑眉反问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经隐约猜到纪弘可能的答案了，可是在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回答时，谢歆还是忍不住想送他一拳的冲动。
她只知道病毒会传染，情绪会渲染，个性会潜移默化，可就是不知道怎么连笨……都已经进化得能透过环境传染了。
莫名的，谢歆很想在纪弘与海灵之间比较出个胜负来，看看到底是谁更笨一些……
重新抬起头，谢歆望向纪弘的视线里，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忍。
他到底知不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吃人的残酷世界……一个是非对错、道德伦理都彻底沦丧，人人只求自保的世界啊……
而他，这个浪漫天真得无可救药的笨蛋，竟然只因为不想狩猎别人，所以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选择了逃避？
旁观过几次实验段落的谢歆深知，麻烦是种不要脸的东西。
有时候，即使没人去招惹，麻烦也总会说来就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谢歆真不知该说纪弘蠢还是善良了，只好正过身，努力的整理着脑袋里被纪弘打乱的讯息。
可是奇怪的是，不论她多么用力的想，努力的想，拼命的想，都想不起原本想说的话了，脑袋中纠结着的只有刚才纪弘所说的每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歆这才放弃继续劝说的打算，欲盖弥彰道：“随便你吧！只要你记得，海灵会透过卫星萤幕观察你，别死了就好。”
或许是习惯了谢歆的冷淡态度，又或许是因为纪弘知道，那些隐藏在谢歆平静外表下，不需言语的关心，所以在听到她那不冷不热的回应时，纪弘心中不觉一暖，竟是愣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谢歆，连回答都忘记了。
还是忍不住抬手送了纪弘一颗爆栗，谢歆转瞬间恢复冷静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要不要告诉你，你的狩猎号码？”
“不了，我并不打算狩猎任何人。”抬手抚着被谢歆小手敲击的后脑杓，纪弘默默的感受着她那没用上半分力气的担忧，开怀的笑答道。
“唉……”无力的又叹了口气，面对纪弘，谢歆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了。
转身回到队伍前头，谢歆再次站上高台，盯着空地上零零散散各自排列的实验体群，不同于刚才的是，这次的她再也没露出半分犹豫，表情认真严肃的宣告道：
“现在，我们要替你们解开手上的能量抑制器……但是请注意，千万别试图袭击身边的任何人，因为在场的实验人员全都无一例外的拥有深厚的元素能量……”
提起这支让谢歆和培养他们的狄叔深感自豪的工作团队，饶是冷然如谢歆，脸上也掩不住透出一股骄傲。
单就这支平均拥有二阶以上元素能量的队伍而论，谢歆背后即使没有温昊那层关系，也会成为姆特高层急欲拉拢的对象。
因为即使在元素丰沛的默路星球上，一支三十人以上的元素队伍，仍是极为罕见的，更遑论所有人都甘受一人之命了。
深呼吸压抑下心中的激动，谢歆在缓了缓气后，这才接着说道：“相信在那场混乱里，你们已经见识过觉醒能量的可怕了，所以……就请别以身试险了。”
在话音落下后，谢歆就不再理睬底下吵杂混乱的实验群，转而向身旁的副官仔细交代起释放的流程和顺序。
从人群中抬起头，纪弘仰望着就站在距离他不远处高台上的谢歆，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自上次的实验室对谈后，再次变得遥远了。
他是实验体，说难听点就是被姆特星人俘虏来的白老鼠，不仅没有地位，就连尊严也被忽略得彻底。
可是反观谢歆，年纪虽然和他差不多，但却已经能够独自统领队伍，井然有序的处理高层下达的命令，身分和他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即使不久前刚得知疼爱谢歆的温昊，身分是姆特星系十二法席之一，可是现在的纪弘却一点也不认为她的成功是随手可得的。
否则，现在站在高台上的就会是海灵而不是谢歆了……
在短短几日的接触中，纪弘清楚的了解到谢歆的能力的确不容小觑，不管处理起什么事情来都能自如应对，对姆特星系的熟悉，对完成公事的热情，更是她能放心倚仗的助力。
在这种天与地的差别下，他和谢歆，真的能成为交心的朋友吗？
握紧手中的十三号牌，纪弘竭力阻断了脑中的千头万绪，不想再去思考那些他现在还无能为力的事了。
其实他也清楚，谢歆和海灵既然愿意和他来往，也就不会暗自嫌弃他的身分，可是……
再次望向在荒漠星球阳光照映下，显得那般动人得不可方物的谢歆，纪弘带着复杂的想法，将号码牌藏进衣服夹层中。
安心的拍了拍身上熟悉的衣物，纪弘在心底暗自庆幸。
幸好在实验开始时，太空舱里的工作人员就把他平常贯穿的衣物都送还了，否则纪弘只要一想到，他必须穿着像精神病患一样一身洁白的实验体服通过实验，就提不起半分力气……
不过这番举动的用意，说不定是因为工作人员们希望他们在往后的观察中，能更清楚的分辨出实验体和姆特星人之间的差异……
毕竟姆特星人和地球人在外观上，实在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
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纪弘觉得他后半段的想法似乎更为接近姆特高层一直以来的冷血态度。
就这样，纪弘独自一人在人群中，一会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会儿又像是想通什么似的表现出顿悟的狂喜，看得台上的谢歆忍不住替他担心。
他该不会在实验正式开始前就先疯了吧？
其实从刚才简短的向副官交代好注意事项后，谢歆的视线就已经转回纪弘身上了，只是一直专注在自身思绪中的他没发现而已。
和纪弘一样，这时的谢歆，心思早已飘离了实验主题，微微皱起眉，彷佛正在为某件事情烦心似的。
标致的脸蛋配上这表情，谢歆的美和海灵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惊艳。
至于她在烦恼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在一阵吵杂和混乱后，由谢歆分派出的工作人员终于各自定位，如临大敌的盯着面前的实验体，准备在谢歆一声令下后，解开他们身上的能量抑制器。
那道限制住野兽群的最后一道闸门。
“你可以的……不过就是解开能量抑制器而已……你不一定会成为攻击对象……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要学会相信自己……”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紧张的低下头喃喃自我安慰的研究人员，纪弘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升起一股不知是恼怒还是同情的复杂情绪。
他们这些从头到尾被人玩弄于掌中的实验体还没感到害怕，这些拥有元素能量的研究人员却已然先成了惊弓之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弘很清楚，除非姆特星系上的风土人文和地球全然相反，否则再怎么说，面前的研究人员都不该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这实在是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