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三战三败奇女子
可是,我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
反正周围都是敌人,也不知道能救我们的人在哪里?他们为什么还不来?
皇甫鹿鸣明显护不了多久了,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之间,已经全无血色。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这暗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个高手。
我徒然地,无奈地,大声地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
我现在能做的,只是这样而已。我的目光紧盯在辛苦挡箭的皇甫鹿鸣身上,曾经的一幕幕,那么清晰地从脑海里浮现。我曾经在恒王府,感受到的最后的温暖,是他给予我的。
我记得,他站在我的房门前,像已经站了千年万年,孤寂的身影;我记得,他送给我一对白玉手镯,我将其中的一只送给了皇甫嫣然;我记得,在寒香馆,他每日夜里送来食物,坐在火塘边,看着我吃下那些食物;我记得,他拿着我烤给他的土豆,慢慢地吃着的模样……
我还记得,他对我说:“雪儿,我真希望,希望你能生活的开心快乐!无论,将来怎么样,你都不要后悔你此时此刻所做的选择……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越想便越是忍不住要泪眼婆娑。
但是我不能哭。我要留着力气喊救命!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天呐,谁来救救他!
眼见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而箭矢还是那么无情地向他射去,我推开宗伯孤注,向皇甫鹿鸣冲去。脑海里有个念头,为他挡住,所有的箭,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我已经错了一次,差点让他失去生命,不能再错第二次!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死在我的面前。
我猛地扑在了皇甫鹿鸣的怀里,同时觉得后背有尖利的东西刺入,口中腥甜喷出,血液飞溅在皇甫鹿鸣的脸上。我看到他瞪大着眼睛,震惊又痛心地望着我。
我知道,欠他的,终是还清了。
我努力地想要笑一笑,就让我,骄傲这一次吧。
我虽是那个被遗弃在猎园的野丫头,虽是个不起眼的笨婢。但允许我,就骄傲这么一次,彻底地骄傲一次。
这生,固然没有留下什么。却也没有,欠着什么。已经,值得骄傲了。
就这样了了。了了。
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了整齐又迅速的脚步声,仿佛有军队进入了兰陵殿。他们是什么人?是救我们的,还是要来杀我们的?
如果我就此死了,那么我的最后一个问题,真是抹煞了我最后的潇洒。
好在,我并没有死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地醒了过来。
感觉到周围强烈地炙热,鼻端还萦饶着浓浓的药香。心里模模糊糊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倒像是,倒像是——心里稍稍地震了下,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口气冲上喉咙,我不由地哼了声。
结果引得好几个人都将目光转向我。
我很快就看清,自己正是在恭才人的丹房内,我躺在丹炉旁边不远处,而宗伯孤注和皇甫鹿鸣都站在丹炉旁。让我意外的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宗伯云霞和韵儿竟然也在。
宗伯孤注的目光很冷淡,那种凉浸浸的感觉使我的心冷了冷。而这目光也只是我的脸上停留了刹那。
皇甫鹿鸣神色复杂,似乎是有话想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向丹炉,他的伤口已经包扎过,而且他像从前一样,立得笔直,我的心放下了大半。
反而宗伯云霞冲着我微笑着,“赤雪,你好点了吗?你放心,本宫已经给你的箭伤止了血,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勉强地牵起一抹笑,说了声谢谢。
韵儿仍然是那样似笑非似的邪恶模样,我们两人的目光轻轻一撞,便都躲开了。
看起来,这次的危机,竟然又是这位公主的功劳。怪不得宗伯孤当初那么紧张宗伯云霞的失心疯,却原来,宗伯云霞这么能干,很可能是宗伯孤注最得力最衷心最有安全感最靠得住的自己人了。
那么恭才人呢?我为什么没有看到她?
我努力地想要坐起来,宗伯云霞连忙将我扶了起来,“赤雪,你有伤在身,还是安静休息吧!等到皇兄服了解药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免得再出了什么岔子。”
我嗯了声,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娘娘呢?”
宗伯云霞的眼睛红了红,也看向丹炉。这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丹炉已经打开。可以清楚地看到,丹炉那边的恭才人。她修长的手指从丹炉那边伸了过来,“皇上——”
声音竟然是一如继往的清澈好听,如暖暖的春风拂过心坎。
手中一粒丹药滚到了宗伯孤注的手中,就在她的手就要抽回的时候,宗伯孤注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辛子!”
两人的手相握了片刻,恭才人缓缓地,却又固执地抽回了自己手。“皇上,且记,只有沸腾的血,才能使这个解药起作用。千万别浪费了,辛子的一片苦心。”
宗伯孤注看起来摇摇欲倒,他也只是勉强地支撑着。却忽然提气喝道:“辛子!朕不许!早知道此解药炼制起来如此困难,朕宁愿,宁愿不要解药!”
他说着,就想走到丹炉的另一边去,恭才人却轻笑道:“皇上,您又忘了臣妾的性子啦。您若现在走过来,臣妾便连这短短的,与皇上话别的时间也失去了。皇上还是等待着服药时机吧!”
宗伯孤注只得停住了脚步。
我不由地唤了声,“娘娘——”
恭才人站在丹炉的对面,与我们隔着层炙烈的火焰。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是火中那纤瘦的身体依然美丽而熟悉。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兰陵殿中,宗伯孤注与她隔帐而谈的情景。
只是,这次她却并没有做出风情万种的模样,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
然而,我却觉得她,从来都没有如同此时此刻般的,更加美丽。那火焰使她的身影虚虚幻幻,似要化羽而去的感觉。
恭才人听到了我的呼唤,说:“赤雪,谢谢你。你终是将皇上安全带到了丹房。你可还记得本宫对你的叮嘱?”
那夜,她说了很多话。但是每句话我都记得。
所以我点点头,“记得。”
我们的对话就此终止。隔了半晌,恭才人才又说:“皇上,臣妾还有一心愿。”
宗伯孤注说:“辛子,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愿望,朕都可答应。”
恭才人说:“臣妾曾经答应过赤雪,如果她能够将皇上安全带到此处,臣妾便好好地报答她,会给她,她所能得到的最大利益。现在臣妾恳请皇上封赤雪为贵妃,但是,她不可再用她的名字,她要叫恭辛子,臣妾要她代替臣妾活在这个世界上!”
噗——什么?!我一急,背部的伤口狠狠地痛了下。
虽然,其实我很敬重恭才人,特别是在这种,仿佛是诀别的气氛下。但是,她先前已经要了我的脸,现在居然要了我的全部?竟然要让我改名换姓?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有这么报答人的吗?
“娘娘,不可以!不可——”
宗伯孤注寒星般的目光蓦地向我射来,我滞了下,将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我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温暖。
他又向身后的皇甫鹿鸣扫了眼,唇紧抿着,怔怔地望着火焰那边的恭才人,肯定地点点头,“好,朕答应你,就让她代替你活着!”
“你——”
喉头一甜,哇地吐出口鲜血。我终是活得,没了自己。宗伯孤注,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个为你出生入死的女孩!你太绝情!
我恨恨地咬着牙,盯着宗伯孤注的背影。我感觉到皇甫鹿鸣看向我,我将自己愤愤的目光又转向他。这世上,我已经不欠任何人的了。没有什么是我不能面对的,然而我却在他的眸子中捕捉到一丝痛心。
想到我为他挡箭晕倒之前,他好像也是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终是没有理由对他怒目相向,只好低了头,什么也不说。
宗伯云霞这时候俯在我的耳边悄声说:“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赤雪’或许已经结下了太多的仇人。如果你是恭辛子,不但没有人敢欺负你,从此以后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乐而不为呢?”
心头震了震,脑中猛地清醒过来。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况且我有名无姓,现在恭才人将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赠送与我,我该感谢她才对啊!
想通了这点,心中如海浪般绵延不绝的痛终是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淡淡的侥幸与欢喜。
而恭才人似乎知道我会想通这点,并没有再向我说什么,只是痴痴地轻笑着,“想来真是可笑极了。当初,是臣妾狠心对皇上施了这几乎是天下无解的药,红颜。臣妾当初想,如皇上这样无情的男子,定然不会有知已,愿意为他放弃生命!没想到,最后却是我自己……”
宗伯孤注低低地说:“是的,辛子,朕不值得你如此,辛子,朕不要你为朕做这些——”
恭才人却又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您别再妄自菲薄。臣妾知道,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俯仰无愧于天地。臣妾与皇上三度交手,三度落败。臣妾不怨天尤人,说天道不公。相反,臣妾败得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辛子——
恭才人的语气中的自嘲渐渐地变成了平静,好像这一切都是理应如此。她是真的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的声音淡如云烟,“臣妾怎么也没有想到,臣妾有天会拼了命,解臣妾自己所下的毒。皇上,红颜之毒这所以天下无解,皆因知已难寻。此毒唯知已肯舍命相救才有解。不知,臣妾可有资格与皇上称为知已?”
宗伯孤注痴痴地望着火焰的那边,“爱妃乃是巾帼英雄,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知,却高洁雅秀,菀若仙子,实世间难寻的奇女子,亦是朕自出生以来所遇的最大敌人。朕能获爱妃视为知已,朕何其幸之!只是朕,朕真有配**妃的知已吗?配吗?”
他说到这里,双拳痛苦地紧握,面上满是愧疚和痛心的交织。
我似乎能够明白他们之间,惺惺相惜的知已情谊,却又不能完全明白。
只觉得恭才人就如宗伯孤注所说,实在是个世间难寻的奇女子。在她平静的面纱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心机与韬略。
听她讲到三战三败,我也恍然明白今日兰陵中那些刺杀宗伯孤注的黑衣人,原本就是兰陵殿中的死士。兰陵殿即是宗伯孤注唯一的生路,也是他的鬼门关。只是,他或许运气真的比较好吧?竟然闯过了这道鬼门关,到达了唯一的生门之前。
只是他们所说的知已,难道真的只是,知已吗?
透过火光,我似乎看到了恭才人脸上的泪。
然后她,忽然跳入了丹炉中,在跳入的同时,她割开了自己脖子上的血管,血喷溅出丹炉之外,那血在刹那间经过丹炉中的高温火焰炼制,已然沸腾却并不凝固。
而宗伯孤注却在这刻木然,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吞下丹药的打算。一直立在身旁的皇甫鹿鸣乍然出手。
将宗伯孤注手中的丹药借力打入他的口腔中的同时,伸手从半空舀了一注鲜血一同送入宗伯孤注的口中。同时也不等宗伯孤注做任何的反应,另一手轻抬他的下巴使他不得不咽下口中的血和丹药。
宗伯孤注啊地闷哼了声,跪倒在丹炉前。
与此同时,跳入丹炉中的恭才人仿佛已经看到宗伯孤注服下了红颜的解药,终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面纱在刹那间化为灰烬,可身体却也在丹炉烈炙的淬炼之下,倏地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