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激战
进入甬道后,他越发显得无力,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是靠在我的身上。我们很费力地往前走动。
“为什么?”
或许安静的只剩余他的喘息声和两人的脚步声,这使我很不安,终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打破尴尬的气氛。
“以后,不许你拿不屑的目光看着朕!你这笨婢,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朕!”
呃,他误会了我的话。他以为我问的是,他为什么生气。其实他向来都很喜欢生气,他那种敏感多疑的性格也使我早就打消了要去探寻他心思的念头,反正是想也想不明白的。
我所问的为什么,其实是,他是皇上,既然知道兰陵殿恭才人正在给他炼制解药,他为什么不让人将他抬到兰陵殿,去取食解药呢?为什么要躺在泰和殿等死呢?他见我不答话,又说:“你在同情我?”
他猛地推开我,“走开!走开!——”
没有了我的扶持,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终是无力地靠着墙壁倒下。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漆黑的眸中却仍然充满怒意,冲我吼道:“朕是皇帝!这天下还有谁比朕更尊贵?你居然,三番两次地小视于朕!大胆奴婢,朕要你死!朕要你死!”
这时候,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看来我刚才的猜想不错。我蹲在他的面前,他抬起手向我的脸上扇来,我将脸微微一抬,“你当然想要我死!我知道你的秘密吗!我知道如果你不从秘道里溜出泰和殿,你就活不下去了!而且这条路天下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他怔了下,终是愤愤地将手收回,“原来你,你认为朕会因为此事而杀了你?原来你,真的看不起朕!你居然以为朕会因此杀你?笨婢——”
他的喉咙深处苦涩地咽了下,我本来以为他还要闹下去,他却又平静了,“笨婢,扶起朕,朕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路再无多余的话。
越到路的尽头,我越觉得悲哀。如果恭才人真的已经炼制解药成功,那么这条路的尽头是他的生机。
那我呢?走完了这条路,恐怕给我带来的却是死亡。望着身边这个,此时此刻弱到我用一根指头也可能杀得了的男子,我真的有必要,为了这样的他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我脚步的迟疑,立刻被他感觉到,他狐疑地问:“怎么了?”
抬眸,注视着他的眼睛,“皇上,出了这个甬道,你会杀了我吗?”
他微怔,眸中闪过一丝心痛,“笨婢,你说呢?”忽而温柔的语气使我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他其实是在告诉我,他绝不会杀了我吧?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好,再赌一次。这次若赢了,便赢得了一生。若输了,也只能怪自己将注压错。”
他见我还在沉思,便从怀里拿出面金闪闪的牌子,递到我的手中,“这是免死金牌,有了这面金牌,即使是朕,也无法以任何理由杀你。这次,你信了吗?”
我信了,但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对于我的不屑。
其实我在他的心目中,何时又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金牌是皇帝的,他想怎样说就怎样说,真的想杀人了,这小小的金牌又能有些什么用?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一把夺过金牌塞入袖中,恶狠狠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我绝不会要求你不要用这种不屑的目光看我!因为我不会因这种目光而受伤!”
他眼中又染上怒意,低低地骂道:“笨婢——”
我感觉到他肌肤的冰凉,我知道他的状况已经越来越不好。不再多说,扶起他推开那扇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而我却立刻感觉到哪里不对。
宗伯孤注很显然也感觉到了,锐利的目光往房中四角看去。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燕儿的惨叫,“姑娘快走!——”
她布满血迹的身体从床帐后滚出来,后面紧随着两个蒙面黑衣人,他们手中皆拿着长剑,其中一人的长剑狠狠刺入了还在挣扎的燕儿的背后,随着剑的拔出,燕儿双目圆睁,目中却再也没有了神彩。
“燕儿!”
我禁不住唤了声,宗伯孤注却低喝道:“快走!”
同时觉得背后被他大力地推了下,我不由自主地向门口跌去,而那两个黑衣人就扑向了宗伯孤注。他滚倒在地,又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猛地侧身飞出,同时腰间有寒光一闪,卷住了那紧随而来的长剑。
原来他的腰中,有柄软剑。
剑如舌信似的吻上黑衣人的手,黑衣人长剑脱手,而宗伯孤注也跌落在我的身旁。
这一切其实就发生在几秒之内,完全没有考虑的时间,本能地打开门,连拉带拽地把宗伯孤注往门外拉,同时大声地喊:“救命!救命啊!救——”
宗伯孤注捂住了我的嘴,“别叫!”
我忽然想到,我如此地大喊大叫,固然能够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但却不知这个“某些人”是友是敌。
那怎么办?我只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宗伯孤注红颜剧毒发作,我们两个人绝不是两个黑衣人的对手。这时候,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追了过来,他们举起长剑直直地向我和宗伯孤注插下。
就好像,我们倒在那里,就等着他们来杀的。
我闭起了眼睛,这下怎么也逃不了了!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往后拖,扭头看时,却原来是宗伯孤注狠蹬了下门坎,就借这股劲儿,两人身体往后滑,总算躲过了黑衣人的长剑。
我摸到台阶下的花盆,顺手拿起来就往他们扔去,他们头一偏就躲开了!
他们一步步地向我们走来,宗伯孤注想用力地撑起身体,可惜只是徒然,最终又吐了口鲜血,倒在我的身边。
我的鼻端闻到那一阵血腥味,听他低低地说:“笨婢,免死金牌不起作用了,他们是不认金牌的——”
我推了他一把,气愤地说:“就知道你不会守信用的。你说的话都是假的!”
我是真的很生气,蓦地站了起来,向那两个人走去,“你们杀了我吧!你们这些混蛋,就知道欺负女人和病人!我赤雪命不好,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竟然都这么困难,世态炎凉,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你们杀了我吧!”
黑衣人举起了长剑。
我又向宗伯孤注看了眼,不知为何,他的嘴角竟挂着抹微笑,有点自嘲,有点淡然。
黑衣人举剑向我的心脏刺来,却在这时候,面前有如蛇信似的寒光闪了闪,宗伯孤注的软剑再次卷走了那人的长剑,那人极度郁闷和愤怒,嘴里发出喝喝的声音,就把刺杀的目标又转向了宗伯孤注。
宗伯孤注张开四肢躺在地上,像睡到了世界上最舒服的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懒懒地说:“你们是来杀我的,就杀我好了!她不过是个笨婢,不值得你们杀的!”
傻瓜!傻瓜!
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两个字,觉得宗伯孤注其实是个傻瓜。
他为什么在这时候要救一个笨婢,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的,多争取半分的时间也好,说不定就会有他的人赶来救了他呢?傻瓜!傻瓜!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心居然很痛很痛。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痛气,冲上去抱住其中一个黑衣人,“我跟你们这些坏蛋拼了!”
那黑衣人挥剑反刺,我的手臂一阵剧痛,鲜血飞溅中,我看到宗伯孤注猛地翻身而起,从另外那个要杀他的黑衣人身下滑过,同时挥掌打到那人的后背,那人闷哼一声,倒在了宗伯孤注刚刚倒下的地方。
我仍然死抱着那个黑衣人,只要我拖住他,以宗伯孤注的能力,胜算还是很大的。宗伯孤注与那刚刚倒下的黑衣人又战在一处,他大声地向我说着,“笨婢!你放开他!放开他,他会杀了你的!”
我固执地抱着黑衣人,感觉那黑衣人的长剑再次刺过来。
无论如何,我知道恭才人还在炼丹房里等着宗伯孤注。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空等。
我以为我死定了。
却觉得那柄刺向我的剑,忽然飞上了天空。同时有个人,如神将似的从天而降,他冷冷的面容,冷冷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了。他竟然是——皇甫鹿鸣!
手中抱着的黑衣人颤了两下,便萎顿在地。
原来他的脖颈已经被皇甫鹿鸣割破。他的指尖同时射出一支银色小剑,正中与宗伯孤注拼打的那个黑衣人的眉心。
乍然再见到皇甫鹿鸣,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双腿发软,双手发颤,皇甫鹿鸣却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从我的面前直直走过,到了宗伯孤注面前,“末将皇甫鹿鸣参见皇上!救驾来迟,请皇——”
宗伯孤注摆摆手,“别说了,快送朕去丹房!”
皇甫鹿鸣说了声是,便扶着宗伯孤注往丹房而去,走了两步,两人同时扭过头来,见我还在原地发愣。
宗伯孤注唤道:“笨婢,过来扶着朕!”
哦了声,紧走两步赶上他们,扶着宗伯孤注的另一侧。
目光不敢稍有斜视,怕看到皇甫鹿鸣。现在我终于明白,上次在丹房前救我的人就是皇甫鹿鸣,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死。
可是,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我都没有勇气再看他的眼睛。因为他肯定认为寒香馆的那场火是我放的,目的就是烧死他。他肯定认为,我想杀他!
也好。也好。
皇甫鹿鸣若有此误会的话,就让他误会吧,说到底,他也是因我才差点葬身火海,就让我与皇甫家的,最后一点留恋,这样悄悄地逝去吧。
我也明白,为什么宗伯孤注只能躺在泰和殿内等死。恐怕有人不想他活,可能有人就盼着他能够死。
可那人是谁呢?
不是说凉洲王已经失败,四方臣服,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皇甫鹿鸣的武功极高,我知道有他的护送,我们定然能够顺利到达炼丹房,于是不知不觉就放松了戒备。
然而,就在快要到达丹房的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射来许多箭矢。宗伯孤注猛地将我拉入他的怀里紧紧护住,而皇甫鹿鸣飞身而起,只听叮当声不绝于耳,向地上看去,周围落了横七竖八的一层箭矢。
我动也不敢动,抬眸向皇甫鹿鸣看去,只见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散,披散着。他的肩上,已是殷红一片。
而在此时,又有枝箭矢射在他的腹部,他闷哼了声,终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唤了声,“哥哥!——”就要脱出宗伯孤注的怀抱向皇甫鹿鸣扑去。
宗伯孤注用力地将我圈在怀中,“笨婢,乖一点,你现在去,只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就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