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个时辰的自由
她竟知道这是恭才人的轿子,想必是燕儿跟在旁边的原因。
我坐在轿中,却是不得不应声,只道:“淑妃请起。”
佘淑妃似是怔了怔,才说道:“臣妾闻听皇上旧病复发,不能上朝,这不臣妾就立刻赶来看望皇上。姐姐也是去看皇上的吧?”
原来宗伯孤注竟然又“旧病复发”,难道是红颜毒发作了?不知这次是真的,还是又像上次似的,有什么计谋在其中?听佘淑妃的意思,很多嫔妃都已经知道此事,而且我实在不宜与佘淑妃一起去看皇上,否则尚在门外肯定就要被佘淑妃揭穿。
想到这里,只得强笑道:“不是。”
哦。
佘淑妃不再多问,两乘轿辇再次起程,这次却是主动为佘淑妃让路,而我所坐的恭才人的轿辇只好打道回府。到了兰陵殿,燕儿也急了,“这该怎么办?”
看起来恭才人要在明日傍晚见宗伯孤注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两人无奈相对,竟然一筹莫展。
其实我还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不是可行。
不过无论如何也要试试,至少要知道宗伯孤注到底怎样了,如果他的毒发得很厉害,却因为不能来兰陵殿错过了解药,那当真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很想进入柜子里面的那扇门,我知道,那条路,可以到达泰和殿。
但是,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样做吧。因为我不知道路的尽头,等待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日午时。
我来到炼丹房的门外,门口守着燕儿,担忧地几乎要哭出来,“赤雪姑娘,娘娘已经,已经三天三夜没有走出炼丹房,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也很担心她,那夜,她双目流着泪血的模样,实是触目惊心。
试问,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流出泪血。只是练就解药而已,竟然将个好好的人练成了如此枯蒿的模样,难道就是泪血的原因。我看到她把泪血加入炼丹炉中,难不成泪血竟然是炼制解药必须要的一味药?
敲了敲门,不见回应。只得开口道:“娘娘,我是赤雪。”
忽然,门震动了下。我感觉她定是爬在了门上。
我的眼睛蓦地酸了,难道,那解药竟然真的要炼去她的命吗?
将耳贴在门上,“娘娘,您还好吗?”
我听得到她的气息,短促而粗重,仿佛将要油尽灯枯。“赤雪,解药……需得他亲自来到炉前,方能起得了作用。想办法,让他来……”
听她这样说,我终是明白,宗伯孤注不来炼丹房肯定是不行的。那么,我也就没有了退路。除非我此时此刻,害怕了,干脆放手不管,大家都一了白了,谁也不欠谁,任由得改天换地,风云色变。
而她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还在艰难地唤着我的名字,“赤雪……赤雪……”
我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娘娘,赤雪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皇上带到这里来的!”
她的身体似乎正在从门板上,慢慢地往地上滑去。
燕儿早已经泪流满面,“赤雪姑姑,娘娘她……”
我替燕儿抹去脸上的泪水,“燕儿,现在娘娘需要我们的帮助,你要坚强一点,记得我的叮嘱知道吗?”
燕儿点点头,“奴婢明白!”
……
再次站在衣柜前,我不再犹豫,试着推推门,果然,就立刻洞开了个门。回头看看,能够看到燕儿守在屋外的门口。但愿,一切顺利。咬咬牙,我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深深的甬道。
甬道内果然不是我想象的黑洞洞的模样,两边的墙壁上都点着油灯,内里并不黑暗。细窄,幽深,却并不憋闷。唯一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条甬道并不是直通泰和殿,而是还有岔道。
望着眼前的三条路,我必须选择一条。
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着昨日从兰陵殿去泰和殿的方向,然后再比对房间里柜子的门所开的方向,进入甬道后所走的方向。
脑海里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有几条相交的路和几个方向,翻来覆去地上下左右翻动。蓦地睁开眼睛,我希望自己没有选错,向最靠右的那个方向而去。
大约再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这条甬道的尽头,我看到一条台阶,向上延伸,而那上面有个正方形的出口。
我将耳贴在出口的木板之上,好半晌,没有听到一丝声音。可以确定,不管这个木板是在什么地方,此时此刻,它的周围应该没有人。
这才稍稍用力,将板往上推去,并不太困难,光线透了进来,我同时闻到浓重的药味。板上面还有个地毯,有尘埃落在我的眼睛里。
揉了揉眼睛,再往上爬了下,露出大半个身子,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出口竟然是在谁的案桌内侧。
探头往外看看,这个房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我大胆地爬出来,看到案桌之上有许多奏折,可以肯定,这个案桌是属于宗伯孤注的。
那么,这里到底是他的书房,还是他的寝宫?从桌子后面走过来,才发现这个房间实在很大,而在左侧,有个漂亮的屏风,被隔成一个小点儿的房间,房间内传出嘤嘤的哭泣声。
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只是声音过于细小,初时没有听到。好在,她同样没有发觉房间内多了个人。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旁,听到那哭泣之人哽咽着说:“皇上,您千万要坚持住!御医们已经在研究新的方子,他们一定会把皇上治好的。”
说话声如此熟悉,竟然是佘淑妃。
“淑妃,你不恨朕关了凉洲王吗?你是他的人,朕死了,你们不该都是很高兴的吗?”
这声音仍然清洌,只是却那样的虚弱,再也没了往日隐隐透出的霸气。
佘淑妃哭得更厉害了,“皇上,不管臣妾家人们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但是臣妾的心始终都在皇上的身上!再说,皇上没有因凉洲王叛乱的事情而诛连臣妾,臣妾又怎么会不感念皇恩浩荡……”
她说的很情真意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就是冠冕堂皇,让人感觉很不放心。
宗伯孤注发出了一声轻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接着却又问:“淑妃,你的心意朕已知道,你出去吧。朕想静静。”
“皇上,再让臣妾陪陪您吧!”
“不,朕只想一个人静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朕死,但是朕却还想,能够多活一刻便多活一刻,淑妃,你放心,你还有机会见到朕的……”
佘淑妃说:“好,那皇上好好休息吧,臣妾先行告退!”
我却在这一刻忽然想到,如果佘淑妃出去了,定然还有其他的人要进来。不如让大家误以为佘淑妃跟皇上长谈岂不更好?他们总不会那么不识趣儿的,闯进来硬要打挠了两人的长谈吧?
随手拿起屏风后面的大花瓶,二话不说,冲到前面去,照着佘淑妃的后脑就是一击,佘淑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然后我发现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原来屏风后面并不是只有皇上和佘淑妃,竟然还有个静悄悄的宫婢!只是她一直没有说话,我就误以为她不存在。
此时此刻,那宫婢正半张着嘴巴,想要叫出来。
而床上脸色苍白的宗伯孤注,也显得极度郁闷。
那宫婢若叫出来,我便坏了大事,心头颤了颤,手里的花瓶便往地上落去。宗伯孤注翻身而起,眼疾手快地将那花瓶接在手中,同时把床头柜子上摆放着的硕大药丸抓起一粒,往那宫婢的口中射去。
事出突然,宫婢瞪大着眼睛,完全呆住了。
宗伯孤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才到那宫婢的面前,“听着,胆敢喊一句,朕就要你的命!”宫婢嗯嗯点头。
宗伯孤注这才从她的口中取出那枚药丸,“将淑妃抬到床上去,你好好地看着她,不许别人进入这房间,如果有人来,就说朕和淑妃正在休息,明白吗?”
宫婢受了惊吓,狠狠地点着脑袋。
正在这时候,却听外面太监报,“皇上,皇太后和容华娘娘来看您了!”
竟然是皇太后!
真是流年不利,怎么会这么巧呢?这个大驾可不是小小宫婢能够挡得了的。
宗伯孤注只好自己去到门口,向着门外说了声,“母后。”
皇太后啊呀了声,高兴地说:“皇儿,你原来已经能起身了吗?你的病可是大好了吗?”
宗伯孤注尚未答话,却眉头微蹙,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我吓了一跳,忙用自己的背抵在门上,宗伯孤注站立不稳,差点跌倒在地,挣扎着来到门口,手扶门壁,勉强地平稳了下气息才说:“母后,儿臣感觉好多了。正好佘淑妃来探,朕有许多话想跟她说,请母后给儿臣一个时辰的时间。”
皇太后显然在犹豫,“这——皇儿,你身体不好,有什么话还是等身体好了时再说吧!”
“母后,儿臣向来都很听母后的话,但如今,儿臣只想,自由自在的一个时辰,难道,竟然是这样的难吗?母后……”
他的语气很是苦涩,若不是真的内心苦闷,恐怕他也不会如此。
又想起恭才人那夜所说的话,此时此刻,对于这个男子的同情终是战胜了对他的恐惧和鄙夷。
他的目光倏地向我看来,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又吐了口鲜血出来。我忙拿出帕子要给他拭去唇边的血迹,他却猛地挡开我的手,脸上皆是愤怒。
我不懂,到底是什么地方惹了他生气。
这时候,他却像是,什么也不想说了。只等皇太后的答复。
皇甫嫣然却适时地插了句话进来,“皇上,可否让臣妾见见您,臣妾听说皇上病重,所以一直没敢来打扰皇上……”
宗伯孤注背转身,果真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赌什么气。正在担心,却又听得皇太后说:“嫣儿,算了,别勉强皇上了。做为他的娘亲,别的什么哀家或许是给不了,但是给他一个时辰的自由,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说完,竟然是让太监吩咐下去,一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打扰皇上休息。
皇甫嫣然说:“但是太后,皇上的病体,没有太医守着怎么行呢?”
皇太后冷冷地喝道:“住嘴!”
皇甫嫣然说了声是,就没了声息。
我心里一喜,皇太后的到来,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成了好事。难道真的是天佑宗伯孤注?想到这里,来不及再说什么,拉起宗伯孤注的手就往甬道口而去。也不去叮嘱那宫婢不要偷看,反正即使不看,以她这时候的注意力定然也能发现我们从案桌那里消失。
心里微微地有点难过,这个宫婢,大概也是活不了了。宗伯孤注若能够回来,她便是死路一条。
他不可能允许别人窥破这条甬道的秘密。但是我呢?
他会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