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笨婢
我想着,便觉这件事真是好笑极了。倘若我没有进入那家客栈,假如没有遇到澹台那速和楚烙儿,便没有机会将他们带回定难,如果他们没有回定难,歧军就不会在他们的指挥下如此厉害的反攻,那么我就有可能借到十万大军,回到皇城去救人……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见宗伯孤注要出去,我便也紧紧地跟着。他终是叹了口气柔声道:“你累了这许多天,而且还受了伤,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不,我要去看看。”
他终是叹道:“好吧,只是如此的境况,你又何必?”
“不要再说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站在观战台上,才发觉这场战争真的是很声势浩大。只见一片原雪之上,千军万马在如血的残阳中撕杀。荆军这里以恭博延为首,进行着一轮轮的进攻,但是很显然,从远处看去,我军已经有些涣散,而恭博延的指挥也渐显燥进,他虽然还镇定地骑在马上。但是身下马儿或许是感觉到主人的烦乱,马蹄在原地凌乱地踏着。
而敌军阵营中,一辆有着粉蓝色帐幔的马车赫然停在其中,周围便有十数高手护持。帐幔拉开着,可以看到一袭绛红色衣衫的澹台那速端坐于车中,而一袭白衣的楚烙儿则陪坐旁边,不断地在他的手心里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还在解说,就算他已经听不到,她却一定要边写边说出声音来,仿佛如此的话,便感觉他还是原来的他,一点也没有被病患折磨。
两人一红一白,显得相得益彰,配合默契。随着楚烙儿的解说,澹台那速随时调整着进攻计划,而楚烙儿便会立刻将他的意思再转达车旁那位领军将军,领军将军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他们的决定去做。
宗伯孤注看到这情景很是疑惑,“李速他怎么了?”
“他,红颜毒发,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宗伯孤注哦了声,接着道:“你是如何得知?”
“因为,是我把他带回定难的。”
他又哦了声,并没有觉得诧异,而是很平静地轻笑了下,“有意思。”又忽道:“听探子来报,好像是定难国圣君杀了自己新晋的贵妃。那位贵妃,她是嫣儿吗?”
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哽咽了下,“是的,是嫣儿,不过也不是嫣儿,我只知道她的小名,是被称为妞儿的。她是为了使我顺利回到荆军这里来,在阻止骑兵继续追我的时候,被,被马——”
想到当时的情景,我便没有办法说下去。而他也已然地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也没有办法再回头重来一遍了,笨婢,别哭了。”
他说着,便抬手替我拭去了脸上的泪,而我本能地微微扭身,不自觉地抗拒着。
他不由黯然,“看来,这是天意。”
我疑惑地望着他,“什么?”
他道:“朕纵然可以将事事都算计在内,甚至罔顾人情,做到绝情,但是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胜过天意。或许,鲁南城人的血真的不能就此白流,宗伯家该当付出代价的,朕必然要败在北王的手中。笨婢,但是朕不能就此被定难国打败,否则以后荆北的广大百姓便要在定难国的欺压下过日子,朕无法再接受那种,每隔五年送百名妙龄少女到定难**队里充当军妓的事情,她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所以,你走吧。朕便拨给你十万军,让幽洲王之子王逸尘带着这十万军去救皇城。而朕,此番便是败了,也要定难国百年之内都不敢动我荆北。如果万一,朕没有回去……你……”
我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差点失去他了。
虽然现在已经很清楚地明白,以他的能力必然不会轻易认输,轻易死去的,但还是受了惊吓似的捂住了他的唇,“不要再说不吉利的话了。你知道,女人跟男人的期盼是不同的,在你们要城要地要天下要财富的时候,女人要的只是,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够平安。不论是胜是败,你一定要回到荆北去。”
他的眼睛亮亮的,竟然仿佛闪着有些调皮的光芒,“你还是关心我。”
说着,抬手将我捂在他唇上的手,狠狠地握着他的手中,贴在他的脸上,“笨婢,知道朕多么的难过吗?好在,最后得知你平安,朕知道皇甫鹿鸣绝不会让你死的,但如果没有得到你的回信,朕真的不知道如何能够撑到现在。”
我猛然明白了,那只飞到兰陵殿里的信鸽,带去的信原来是他写的。那两个字,“安否”,是在问我是不是平安,他早算准我若活着,必定会往兰陵殿而去的。
这个,让人恨到骨头里又没有办法责怪的男子。
我冷冷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既然你现在已经同意了,那我便立刻出发吧!战事不等人,只怕去得晚了,所有人都无幸。”
他有点尴尬,却依旧显得很高兴似的,“好。”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宗伯孤注选择了无条件信任我。他甚至没有多问关于皇城之内的事情,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早已经布了眼线在皇城内,什么事都瞒不了他。不过,我仍然感谢他能够信任我。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确实是个小人,但有时候却又不像个小人,至少这个时候,他很君子。
王逸尘果然出尘脱俗,如一块美玉般,隐隐光华流转。他是幽洲王的儿子,他的沉稳和内敛,使我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这十万军到了皇城,必能解荆北之危。
这时候,我也真正地体会到了军队的质素。
因为便在我与宗伯孤注还在说话时,一切已经准备好。我只来得及往对面战场上的那辆粉蓝帐幔马车看了眼,便匆匆地随着王逸尘下了观战台。宗伯孤注一直将我送至营地大门口,为了自身安全只能停步,“笨婢,一路小心!”
我向他点点头,“你也要小心保重。”
我心里的悲沧难以描述。我知道我始终无法阻止宗伯孤注和澹台那速之间的一战。现在只期望,无论战果如何,两人都能够好好地活着。就在这时,宗伯孤注竟是不自主地又往前紧跑了几步,身后的将士开始呼唤提醒他不要再往前,他蓦地顿住了脚步,像个可怜的孩子似的,望着我渐渐远去的马车。
我心里也异常难过,不忍再看他,便将帐幔拉住。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个人跳入了车中,亮亮的眼睛闪着豁出一切的古怪的目光。而马车周围也顿时多了许多马蹄声,想必是随身的侍卫害怕他回去的时候出事,便跟了来。我错愕地望着他,他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该如此莽撞的。
“皇上,你——”
他猛地抱住了我,冰凉的双唇便在我的脸上肆意地亲吻着,双手也探入到我的衣服中来。我实在是吓了一跳,要推开他,可是他却那样低弱地喃喃着:“笨婢,我爱你。我爱你你明白吗?我一直都很爱你,你明白吗?我爱你——”我感觉到他脸上湿辘辘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防线忽然崩溃。
心里骤然涌起的埋藏了很久的某种东西,在刹那间左右了我的思想。
身体也在他的怀里不可抑制地发软,许多个片段都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在兰陵殿里数个夜晚,轻拥着我入睡的情景,在被刺客追杀,抱着我逃跑的情景,在燕山行宫,他那样绝望地说,没有真心爱他的女人的情景,还有他第一次放手,任我离开的时候,抱着半睡半醒的我,痛哭着叮嘱我要幸福的情景,在恒王府外,那静静地停在那里的马车,而他定是独自坐于马车内只想听一句,我关心他的言语的情景……
我忽然发觉,我根本没有办法忽视这些。只是一直以来,他的不确定,他的善变和阴险,他的不信任,使我将这些我本来在意,本来感动在心头的东西都狠狠地压制了下去。但其实,每次每次的伤害与爱情,幸福与痛,都早已经铭刻内心最深处。
然而这些感动和记忆,在瞬间的爆发中,竟然发觉,它们早就凝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使我完全没有力量推开他。
我的身体在情感的呼唤中,如同沙漠里起伏的山丘,成弓型,渴望着什么似的,想要更贴近他。他的弯臂扶在我的身下,任由我的脑袋往后仰着,露出脖颈,感觉到他的唇变得火热,颤抖的齿轻轻地咬合,内心里骤然而起的****和欣喜,使我完全忽略脖颈处微微的疼痛,那奇妙的感觉几乎使我窒息……
意乱情迷间,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没错,是他!是他!但是,怎么能够是他!?
澹台那速那温和的眸子,他眉间的那缕红,他为我造的雪屋,在刹那间填满了我空白的思绪。
我猛地推开了他,“不!”
我的反抗起了作用,他稍稍地停顿了下,却又要吻我。
啪!
我打了他一个耳光!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几个指印。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好半晌我才道:“给我点时间。”
虽然澹台那速已经有了楚烙儿的陪伴,但是我仍然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忽然将感情全部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去,固然我的内心深处,或者也是爱着他的。但是,我怎么可以这样无耻?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愣了下,终是道:“对不起,吓着你了。笨婢,你有无限的时间,而朕也会等着你。直到你愿意来到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