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4、
4、
田明海老师站在黑板前准备板书时，发现了划痕，转过身来，问道：“是哪位同学把黑板划出道道儿的？”问罢，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整个教室的每个学生。田明理红着脸站了起来，嗫嚅着：“是我用石灰写字划的。”说着，掏出了石灰块儿，捏在手上送到讲桌上。
田明海老师对着全体学生说，咱这儿受灾，庄儿上困难，做这块黑板不容易，同学们都要爱惜。接着举起石灰块儿，又说道，石灰块儿很硬，不能在黑板上写字。还表扬了田明理做错了事勇于承认敢于担当的精神。最后田明海老师微笑着对着田明理说道：
“黑板被你划坏了，回去把您家的大黄牛牵来赔吧！”
这分明是一句玩笑话。田老师的话说完，引起了许多同学的笑声。然而，时年八岁的田明理心里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没有听出是玩笑话，认为自己闯了祸，划坏了黑板，当然是该赔的。当时田明理对于黑板的价值和黄牛的价值还没有大小多少的概念，也许赔偿黑板就需要一头黄牛吧。可是他知道，大黄牛是老的命根子，耕地种地都要靠它呢！他心里非常害怕。怎么办呢？怎么给老说呢？挨打是免不了的，可是挨打也完不了呀！田明理吓坏了，也愁坏了。最终没敢把事情通报给家里人。还是拖吧，躲一天是一天，拖到暴露再说，挨打就挨打吧！于是，田明理怀着沉重的心理压力，成天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那几天没有欢笑，无心上课，连时刻想见到的白兰芝也没有勇气去见。最终，灾难没有降临——原来是田老师开的一个玩笑。
芦西小学的音乐课更是生动活泼，丰富多彩。章老师教唱，村里一些闯荡过世面的大人们也爱光顾学校关心桑梓的后生学子，也来教唱歌曲。田大才也常常到校，还教了一首抗战时期的歌曲：
你拿刀呀，我拿枪呀，为了自卫冲锋上战场呀！攻碉堡呀，杀敌顽呀，为国为民只有**呀！消灭反动派，和平有保障，有保障呀！
当时孩子们唱歌，不学曲谱，只唱歌词，有些歌词并不明了其词其义，只是顺着音唱。唱这首歌的时候，“有保障”三个字的最后一个“障”字在歌中唱成拖长了的第三声，分明唱成了个“长”字，弄得田明理心里疑惑了很久：怎么？解放了，还唱“有保长”呢？直到后来看到歌词才明白自己闹了个笑话。
一天下课后，田明理没有见到白兰芝，就到一年级教室去找。一年级上一节是描仿课，好些同学还没有描完，仍在聚精会神地描着。田明理知道，刚启蒙的学生都是由老师写一张仿影，垫在仿纸下面，学生在上面“描”。老师写的仿影大多是一首五言古诗，如：邵雍的《一去二三里》和李白的《静夜思》等。田明理走到白兰芝桌前，田景大的座位空着，显然已经描完交给老师了。白兰芝还在认真地描着仿，连田明理站在桌前都没有察觉，她描的仿影正是邵雍的《一去二三里》。明理不由得默读起来：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十枝花。
田明理很喜爱这首诗，喜爱它的诗句美，更喜欢它的意境美。
白兰芝的邻桌田立全刚刚描完，抽出仿影放在桌子上，拿着大仿本送交老师去了。田明理瞥了一眼，马上双目放光——是新的，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新诗。便情不自禁地一把拿过来，双手捧着默读着：
一九五零年
学生田立全
用心来学习
卫国保家园
哦？还有田立全的名字呢！田明理好羡慕——田立全的名字还能写进诗里呢！自己的名字就不行，其他同学的也不行。田立全的名字起得真好！
田明理只顾双目放光地欣赏着赞叹着手中的仿影，老师田明道从教室后头走了过来。见田明理那如醉如痴的模样，笑着问道：
“田明理，你到这教室来做什么？——呃？看仿影？喜欢它？”
田明理猝不及防的一惊，忙讪讪回答道：
“是的，喜欢，一首诗……还有名字……”
这时白兰芝也描完了，把大仿本交给老师，站在田明理身边一起看他手中仿影。
“你喜欢包含自己名字的仿影？”田明道老师问田明理。
“是的。可我的名字不行……”
“怎么不行！你喜欢，明儿个给你写一张。”
田明理听了，高兴地拍着手跳了起来，嘴里一叠声儿地喊着“好！好！好！”
站在旁边的白兰芝见状，忙仰着笑脸嚷嚷道：
“田老师，俺也要一张！俺也要一张！”
“好，好，给您俩一人写一张！”田明道老师爽朗地答应了。
第二天课间时间，田明道老师走进西屋二三年级合班教室，给田明理送来了仿影。田明理接过来，展开，摊在书桌上。只见右起竖书楷体仿影上写着：
家理明田
家应日间
笑金庆劳
语樽丰作
喧满年苦
“田老师，怎么没有俺的名字呢？”田明理有点儿失望。
“哈哈，”田明道老师乐了，“你横着看看！”
田明理回头再一瞅，也乐了，欢快地说道：
“果然有俺的名字呢！谢谢田老师！”接着又问了几个字的读音和字义。
田明道老师又笑着说道：“这叫‘藏头诗’，是小玩意儿，识了几个字的人都会写的。最后一个‘家’字，是隐含这首诗是您的家世。”说罢，走出教室。田明理听了田老师的话，暗暗琢磨道：“‘识了几个字的人都会写的’？我都念了二年级，未必还没识几个字？噢，是田老师谦虚。”
下午要放学的时候，白兰芝背着书包，满面春风、袅袅婷婷地走进了田明理的教室，双手藏到背后，蹑手蹑脚来到田明理座位前。田明理正收拾着书包，猛一抬头，笑望着白兰芝说道：
“又想吓唬俺？俺早看见您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