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5

5、

“今儿个不吓唬您。”白兰芝悄声说，转而问道：“田老师给你写仿影了吗？”

“写了。”田明理说着，从书包里找了出来，展开放到书桌上说道：“您看！”

“您念给俺听听！”白兰芝端详着，有好些字不认识，让田明理念给她听。田明理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

“俺不大懂，是什么意思呀？”白兰芝思索着问道。

“是说俺家种地辛苦呗！”田明理根据田老师说的“家世”之意回答了一句，顺手收起来放进书包。转而问白兰芝道：“田老师给您写了吗？”

“没有！”白兰芝调皮地回答说，双手下意识地紧紧藏在背后。田明理看出了破绽，一扭身捉住了她的小手，说道：

“哈哈，这是什么？”

白兰芝把仿影展开放在桌面上，转过身来，与田明理并排站着，两颗小脑袋紧挨着一起端详着。仿影上写着：

秀芝兰白

丽河蕙云

向甘下初

阳露瑶出

开美台岫

田明理有几个字不认识，便问白兰芝道：

“你会读吗？”

“会读。”白兰芝回答后轻声读了一遍，脸上现出茫然，说道：“田老师只给俺念了一遍，可是俺不懂说的是什么。问田老师，他说描仿是写字练字。好好念书，以后会懂的。——您给俺说说嘛！”白兰芝说着说着，最后缠着田明理给她解释。

田明理默默读了两遍，微笑着说道：

“以俺看，是说你是仙女，是神仙下凡的呢！”

白兰芝一下子臊得满脸通红，撅着小嘴发急道：

“不嘛！您哄人！”

田明理发现，白兰芝生气地样子依然那么好看，心疼地连忙温柔地说道：“真的不哄你。你看——‘瑶台’，那瑶台是什么？俺听东院二姑夫唱丝弦，常常说什么‘瑶台’‘瑶池’的，都是神仙住的地方。哎？你没有听说过王母娘娘就住在‘瑶池’，还开‘瑶池蟠桃会’吗？”

白兰芝听了，转嗔为喜，红着小脸儿撒娇道：

“俺不当神仙！俺要跟您一块儿种地！——俺还会喂蚕，还会纺线线呢！”

田明理听了，心里涌起浓浓的甜意。就着白兰芝的话延伸道：

“当然要种地喽！可是，咱还要念书。俺大娘说，要念很多很多书，识很多很多字，懂很多很多道理，学很多很多本领，好帮助咱庄户老百姓，替咱庄稼人，替咱穷人说话办事。”

白兰芝惊奇地睁大一双秀目，热烈地望着田明理，激动地拉着他的两只手，娇甜地莺语着：

“明理哥哥，您说的真好！您大娘真好！——那俺也跟您一块儿读书！”

这莺声燕语的一声“哥哥”叫得田明理舒心极了，忙笑着轻唤了一声“兰芝妹妹！”两张小脸笑得更加灿烂醉人了。田明理忙把桌子上的仿影折叠好，像一个小哥哥一样帮助装进兰芝妹妹的书包里，牵着白兰芝的小手，一起飞出教室，飞出校门。

这年夏天，大槐树田家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院子里的大椿树消失了，院子西北角的半边锅屋消失了，低矮单薄的马鞍过底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崭新的土墙草盖的三间西屋和高爽宽大的过底，与原来三间东屋、两间南屋组成了一座完整的四可头儿房——四合院儿。过底的屋脊与东屋西屋的屋脊等高儿，相互连贯浑然一体，厚实坚固的双扇木质大门将其隔分内外，外檐深可三尺，内间为一间屋大小的宽敞过底。石槽搬进了大门外西侧新盖的一间牛棚。

这次过底的门墙加厚了，并且在大门两旁内侧预砌了一副笨重的由整块石头雕凿而成的门闩座——比先前加设的铁圈要牢固多了。西屋北头儿一间在齐檐高度架上了横梁，梁上铺设了楼板，搭了楼梯，做成了带阁楼的房间。在阁楼向外的山墙上开了一个不大的窗户。凭窗可以观察护卫大门口、大场乃至整个村子东头儿。在田明理眼里这俨然就是可以和村西头儿炮楼主儿家的炮楼媲美的炮楼了，只不过比他家的炮楼矮些层少些罢了。说实话，村西头儿的蹇家炮楼是要威风得多——一色青砖到顶的方方正正高达三层，是全村的最高建筑。田明理放学后喜欢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跟着炮楼主家三公子蹇德平同学一起爬上炮楼楼顶，放眼四望，远山近树尽收眼底。往东，能够清晰看见自家的那株苍劲蓊郁的大槐树和半隐半现的灰黄色的屋顶。那种登高望远的感觉真好。最令他们感到豪迈的是爬上炮楼顶上四围高高的窄窄的围墙上面，践行着刚刚从章步鳌老师那里学来的新奇玩意儿——列队操练：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齐步走……那四五个孩子竟然沿着三层炮楼顶上窄窄的围墙整齐地开步行走起来。那时，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害怕，也许是年龄小，还有身体尚矮重心较低的缘故。后来稍大，田明理才感到后怕。在此奉告读者诸君，无论孩童大人，慎勿仿效此举，远离危险。

田明理放学回来，看见父亲和四叔正在砌置大门口儿两旁的石台子——用石块砌成台座，然后在上面搭上长约二尺的长方形平整光洁的石板。田明理站在大门外端详着，感觉这样式的大门和石台很熟悉——和斜对门儿瓦房院的一模一样。便冲口说道：

“大爷，咱家大门跟瓦房院一模一样！”

“那，人家还有大骡子大马呢！”田仁喜抬头望了一眼儿子，平静地说着，继续涂抹着台脚。

“嗯……”田明理好像遇到了回答问题后老师又追加了一个“为什么”时那样一时卡了壳儿，嗯了一阵，转而说道：“大爷，俺回屋头去了！”说着跑跑跳跳地进了大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