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入梦

第91章入梦

段老挣脱了安羽的挟持，一声断喝。喏大的戏班大院里便是锣鼓开道，丝竹齐奏。段老听得是《霸王别姬》的开场锣鼓经，整个人神情气势一变。不复悲呛凄凉的老人形象，没有描眉画脸，没有戏袍加身，往那一站就是一个盖世英雄。

“（粉蝶儿牌）大英雄，盖世无敌。灭嬴秦，复楚地，争战华夷。（念）嬴秦无道动戎机，吞并六国又分离。项刘鸿沟曾割地，汉占东来楚霸西。（白）孤，霸王项羽！”段老站起，浊泪未干，豪情顿起。唱声起，壮志千里。挎腰虚执青锋剑，虎步狼行军帐里。

楚霸王在大厅里兜足一个圈子，才念：“虞姬，虞姬，你在哪里？”恰恰停在安羽身前，目光注视着他身后的周苗津。

“段老，你认得我是谁吗？我身后姑娘不是淑雯，更加不会演虞姬……”安羽简直要抓狂，明明感觉到危机逼近，却对面前老头束手无策。

便是此时，身后传来花旦开腔唱道：“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尽几星霜。何年得遂还乡愿，兵气销为日月光。”

安羽猛回头，只道淑雯复来；却看到，周苗津已经穿上艳丽簪花长裙，戴上珠玉祥云凤冠，举止作态宛如画中人走了出来。朱唇微张，已经接下去念白：“妾身西楚霸王帐下虞姬。”人美，声美，此情此景放到县里大剧院舞台上也当得一阵热烈的掌声。

可现在安羽只想给她一巴掌，“周苗津？周苗津？醒醒，醒醒！”一个入魔的老头就让自己束手束脚，这小姑娘跟着被附体似的，谁来教教我要怎么做？是黑狗血还是抓公鸡？是八卦有用，还是我佛慈悲？

安羽拦住周苗津，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何处狂徒？竟敢阻拦虞姬去路？吃我一戟！”楚霸王大戟一划，就把安羽拨开。幸好段老牢记着舞台上的演绎方式，动的刀兵都往虚处去，不然趁着安羽关心则乱的时候悄悄一戟，小命已休。

安羽刚刚才通过呼唤，看到小姑娘眼中的挣扎，如何肯放任她继续被控制下去。“段老，得罪了！”安羽眼光四下扫荡，不由奇怪，这老头手中兵器又是哪来的？迫不得已，安羽举起太师椅当做盾和大锤的结合体。“周苗津，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不要被控制了，反抗那个……那个淑雯。别让她夺取你的神智。”

大椅飞舞，又挡又攻。楚霸王大声称赞，“好一条汉子，使得一手好锤法！只是壮士英勇，为何不来助我，反而投身那些卑鄙狡诈之人？”

“段……大王，我只是要带我同学离开，她不是虞姬！”安羽抡着太师椅毫不费力，但是对上大戟的拨撩横扫就很吃力了。

“哈哈，好胆！我欲得江山，仅凭手中楚戟可已。唯有虞姬，江山不换！”楚霸王发了威风，一杆大戟把安羽压制得左右支拙。

惊雷乍闪，“轰”一声催人心弦。房门猛然被风吹开，风声呖呖，雨声淅沥。

便听周苗津，额，虞姬唱道：“（西皮摇板）我一人在此间自思自忖，猛听得敌营内有楚国歌声。”小姑娘只把此刻的紧张慎重，惊惶却又强自镇定的神态演得出神入化。跟着念白道：“哎呀且住！怎么敌人寨内竟有楚国歌声，这是甚么缘故？我想此事定有跷蹊，不免报与大王知道。”

楚霸王凝神一听，惊疑不定，少顷才道：“哇呀呀！妃子！四面尽是楚国歌声，莫非刘邦已得楚地不成？”

安羽气极，外面只有风声雨声，哪来什么楚国歌声？等等，安羽愕然听到，一众楚地腔调歌声远远传来，“沙场战士轻生死，十年争战几人回！”

外间绝无可能有人齐声合唱，那么这歌声只能是幻听！想通此处，安羽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眼前困境的关键。可是灵光模糊，便如这缥缈歌声一般如真似幻。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真真是英雄末路，豪情尽付。嘹亮的悲歌述说巨大的失落，奋战数十载，换来转头空，王朝霸业，原是南柯一梦。“退，如同丧家之犬永无宁日；战，生死难料前途未卜。妃子啊！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

虞姬去到近处，温柔安抚，“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言毕，凭空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来。

安羽总算看明白了，武器原来是这样来的！这是幻视！明悟的感觉越来越近，紧张时刻却还有一层窗户纸未曾捅破。关键，关键是什么？

长裙翩翩，凤冠珠帘摇曳。寒光随身身似柳，款摆莲步轻挪移。借用古人诗句，唯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火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安羽也是偶然翻看回收到的废旧书籍里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的古代诗集看到这么一首诗。那时只是过眼即翻，蓝诗文翻译都没兴趣看。现在却把几年前早已模糊的诗句想了起来。只因为眼前便有一位剑器动四方的佳人。

便像是小倩，即使是女鬼，也让人不忍伤害不愿舍弃。此时此刻本该阻止小姑娘越陷越深，可是那起舞的身影却又让人迷醉。

小姑娘樱红唇儿轻启，婉转的歌声应和着舞姿，表露心迹：“（西皮二六板）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便是此时，外间杀声顿起。仿佛攻城之时，千万人怒吼冲锋；交战之时，兵戈交缠人仰马嘶……

“妃子啊！敌兵四路来攻，快快随孤杀出重围。”楚霸王大戟横直，护住佳人。

幻听，幻视……俱是幻觉。幻觉……安羽如同数次从晚间的噩梦中惊醒，猛然大喝：“这是一场梦境！”是了，让自己心悸的原因不是猛鬼幽灵，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异能的波动。所以衣冠花旦，汉兵围城都是幻觉。所以之前段老清醒之时，衣冠架子便失去支撑。所以一切根源不是什么戏鬼，而是段老！如果猜测不错，他的异能便是“入梦”！

眼前不过是段老的梦境投影。数十年的思念数十年的心愿，强烈的情感塑造了逼真的幻境。问题是段老自己也深陷其中，犹如噩梦难醒。而身周之人，遭的是池鱼之殃。所以解决眼前困境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段老醒来，或者让他晕睡过去？

“段老！醒一醒，太阳晒屁股了！”安羽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