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竹门疯僧(二)
“阿弥陀佛,究竟出了何事?”
展了展一头的汗水,燕怀英喘了口气,道:“我驾船两三日没回家,没想村中竟然闹出了鬼来,无缘无故的会有青壮劳力下地之后便失踪不见。开始大家还都以为,这些壮汉或喝多了酒,不知在哪处贪睡,哪想随着后来人越没越多,田洼间竟也竞相出现了几具尸骨。这才引起乡邻的警觉,都道是恶鬼出来吃人害命。现在村中家家闭户不敢出门,人心惶惶,田地几日也不曾耕耘。我今回到家中听内人说起,便觉内有蹊跷,试想若是恶鬼食人怎么只男无女,何况恶鬼向来也是喜噬孩童为先,可村中小孩无一被害,便怀疑此是人为,偏巧听见此时有夜行人衣衫纷飞之声,我便寻声追着那人的踪迹和他过了几招,那人敌我不过,自村内逃了出来,随后的事大师也见着了,只可惜让他给跑了,不能抓住来问个明白!”
“原来如此。”六道和尚沉吟了片刻道,“若村中百姓被害真的和那夜行人有关,我们不妨在此蹲守几夜,或许能查清事情的原委。”
“这……”燕怀英犹豫了一阵,望了望船上,摇头道,“不妥不妥,顾兄弟重伤未愈,急需药材和舒适之处调养,我家中这小村偏僻荒凉,对他的伤势大大的不利。嗯……这样如何,我将你们送到三陵河后即原路返回,在此查探几日,若平安无事便再去寻你们,倘有变故一月之间料也足可料理干净,届时十二月初五我们鹰巢峰下汇合。”
“如此也好罢。”六道和尚本想一同留下,但听燕怀英所说也是一番道理,加上心中委实也有些放不下顾凋零的伤,当下点头同意。两人再次上船,舱内的顾凋零此时尤是沉睡为醒。燕怀英瞧了瞧,低低地声音对六道和尚道:“大师,此事切莫和顾兄弟提及,他这般侠义的心性,听了势必要在此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不仅耽误了他所要办之事,于他的伤也是没什么好处,何况此事尚拿不准,你只说我老母病势加重,我分不开身也就罢了。”
“是极,是极。只是出家人不便打诳,你告辞之时我不说话也便是了。”
“也好。”燕怀英点头赞同,一夜再也无话,小船顺着河川直流而下,燕怀英也不愧是操船的行家里手,虽是条条河路偏转崎岖,却也俱都平稳行过。几个时辰后,将近天明时分,他们三人终于到达了三陵渡口。
轻轻将顾凋零唤醒,六道和尚搀着他,三人自渡口下了船。燕怀英随着他们送了一阵,眼见前面不远处便是三陵市集,当下停下了脚步,告辞道:“六道大师,顾兄弟,在下老母昨夜病势加重,身边不能没人侍候,有些重活内人力不能及,我实已是脱不开身,今送两位至此便要立即返回。不过顾兄弟请放心,待我家中之事料理已闭,十二月初五必前来鹰巢峰下相见。告辞,告辞。”
微微的一愣,顾凋零尚不知昨夜晚间已发生了变故,随即挣扎着抱拳还礼道:“为人子自当尽其孝道,燕大哥回家奉母,小弟不敢相留,我这还有些许银子,大哥便请一道带回去,给老人家抓药补身。”顾凋零说着,强运起因受伤而有些无力的胳膊,自怀中将那件棉衣当剩的几两银子全部拿了出来,伸手往前一递,燕怀英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我身上还有些钱,已足够老母看病之用。”
见燕怀英不收,顾凋零皱了皱眉,道:“即便是相交路人,闻他有难我也不能见势不顾,何况你我已是兄弟,燕大哥之母既为我之母,这些钱虽不多,却是小弟的一片心意,还望大哥不可退却。”
“这……”,见顾凋零执意要给,燕怀英无奈之下也只得接在手中,随即又从银两中掂出了一半,递回去道:“此时离鹰巢峰会尚有不少日子,顾兄弟身上有伤,又岂能没了盘费?这样,这一半你留着,买些药食好将养身子用。”说着燕怀英也不待顾凋零推辞,伸手便将那一半银子,重新塞回了他怀里,接着一抱拳,返身回到了船上,分水摇橹挥手告别而去。
瞧着他的船影在河中渐渐的消失不见,六道和尚搀着顾凋零转回身来,随着一声重重的咳嗽,顾凋零口内又再吐出了几口血沫,一时只觉身子愈加的发软无力。看他这幅模样,六道和尚不禁也有些担起心来,当下扶着他在路边休息了一阵,两人方才再次上路,缓缓的进到了三陵市集当中。
三陵市集,原本是鹭水河下游,三陵河畔内的一座小孤岛,顺水再往东便是茫茫无尽的东溟海。因其地处南北两地之间没有税赋,往来便有些商人在此叫卖,渐渐的便有了人烟。随着百年前在此的商户逐渐扎根存户,越聚越多,以致时常有些小偷无赖在此偷窃讹取,于是货物的保管安全便成了他们重中之重的问题。无奈之下,商人们纷纷解囊,相邀各地的武林好手替他们保商助拳,久而久之便有些派会举派迁居于此,其中尤是鹰巢峰龙鹰会下的最为著名,他们奔走于各派之间求盟相利,终成就了现今三陵市集的繁华。
一片叫卖之声震耳,市集中人面色和祥,丝毫也不见南北战乱的杀伐之色,似乎在这里,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所关心的不过是自家的货物销路的好坏。眼见顾凋零的神色有些支持不住,六道和尚扶着他进到了一间小饭铺里,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勉强才吃了不多久,突听外面一阵嘈杂的吵闹之声,两人不禁转眼望去,但见街心,两个身着劲装的壮汉此刻正卖力的殴打着一个黑衣人,边打边骂:“哪来的无耻蟊贼,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来我龙鹰会附近撒野,说!我门中近来屡有人失踪是不是你干的?”
任那两个龙鹰会的汉子不停的百般打骂,周遭的商户似乎都已见怪不怪。非但无人上前拦阻,还有些瞧热闹的笑出声来,依旧做个人的生意,而那黑衣人蜷在地上,身上一片尘泥扬土,却只是将手腿护住了周身要害,口中紧闭一语不发。
心中一动,六道和尚念及昨夜燕怀英所提及之事,不由一时陷入了思索,却见顾凋零已然按捺不住,“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但随即肋间一阵的刺痛传来,身子一晃,险些再次软倒,当下紧咬了咬牙,有些无力的开口喝道:“两位请住手!”
一声低喝将六道和尚从思虑当中唤醒,他瞥眼见顾凋零此刻正摇晃着要走出点店外,当下赶忙上前将他扶住一同走出。而那两个龙鹰会的汉子听见有人喝止,也不禁停下手来,打量了二人片刻,见他二人一个和尚似若有所思,一个少年面色焦急无力,但均身带兵刃,料想应是武林中人,当下双双躬身施礼,道:“不知这位大师和少侠何门何派,喝止我二人有何见教?”
“此乃是我派的叛徒!”还没等六道和尚和顾凋零答话,只听一声阴沉的语气响起,钟离和四名身穿沧浪门服的弟子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了四人面前。
“顾凋零!没想到你还真敢来此,也不知你是傻呢还是上天给了你莫大的勇气,如今你武功被废又无师门相护,要上鹰巢峰凭的是什么?”
“钟师兄你这是?”那两个龙鹰会的门徒不知内情,开口问了一句,却见钟离拱了拱手,随即指着顾凋零冷冷笑道:“两位龙鹰门的兄弟不知,这人乃是我沧浪派的叛徒,弑师叛派罪大恶极,武林规矩自由有沧浪派来处理,只是扰了贵方一处宝地,还请多多见谅。”
“不敢,不敢。既是沧浪门内之事,我们自然不便插手。”两个龙鹰会的门徒见顾凋零并未出言反驳,当下对视了一眼,闪身退在了一边。而钟离随即回身对身后点了点头,但见两个顾凋零昔日的师弟双双拔出长剑,飞身便向顾凋零刺来。
“啪,啪”两声闷响,刚刚袭向顾凋零的两个沧浪弟子,被六道和尚单掌震得双双飞退。钟离面色一变,他原想顾凋零如今已是个废人,随便将他出手格杀便是,没想这不过些许时候,他竟不知从哪里寻了个胖大和尚出来肯为他出头。这两掌看似平常,其中却大有奥妙,只觉或接或闪均是不妥,所含后劲自己也瞧不清虚实,当下心念转动,冷冷的道:“这位大师何方宝刹,您不知此人最是狡诈,能言善辩,切莫被他哄了心智,上了他的大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不错,是非曲直老僧也不能为他人左右,届时鹰巢峰上自然会能得见分晓,不过此时距十二月初五尚早,施主今日在此杀人不怕有杀人灭口之嫌么?。”
“此是我沧浪家事,大师莫非要坏武林的规矩?”
“我佛门弟子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向来只尊我佛门的清规戒律,至于武林中的条条框框,老僧倒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