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动浮萍
弘治十八年二月。
正阳门大街，林宅。
林平之此时正在院中演武场中，细细的做着一套动作。这套动作姿势怪异，手上不停的结出这种手印，嘴里不时的喊出一个字来。
林夫人此时正站在场边，手拿着一条毛巾，仔细的看着。看到林平之一套动作做完，拿着毛巾走过去，伸手给林平之擦脸。林平之接过毛巾，嘴里咕哝：“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让别人看了笑话啊。这么大了还要妈给擦脸。”
林夫人笑道：“谁笑话？你就算在长大些，在爹妈眼里还不一样是孩子？”嘴上说着，还是将毛巾递给了他。林平之朝母亲嘿嘿一笑，接过毛巾擦了一把，然后手腕一转，将毛巾甩出去。那毛巾上附着林平之的内力，飞出去好远，到了天井旁边的一个架子上，力道骤减，堪堪落了上去。林平之满意的想，自己自从修炼的真经的总纲，对内力的控制就越发自如了。
林夫人好笑道：“多大的人了，毛巾也要拿来玩？”林平之道：“练练暗器的功夫，看起来又有长进了。”林夫人点点头，左右看看道：“怎么这个大的宅子，只有十来个下人？连个伺候丫头也没有？”林平之信口答道：“给他们放了年假，回家过年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林夫人拍了他头一下，责怪道：“就留下这么几个？好好的宅院没人打理，若不是我和你父亲带了许多下人，难不成一家人要睡在外面？”林平之挠挠头，“伺候丫头嘛，以前倒是有不少，后来都被蓝凤凰那小魔女吓跑了。就剩下几个胆子大的。”
林夫人看看他，有些头痛的说道：“蓝凤凰这姑娘，按说是不错的。可是听你父亲说，她是五毒教的教主，这五毒教在中原名声可不大好，许多人闻之色变。这也罢了，就是她终日摆弄些蛇虫，你们以后…”林平之苦笑道：“妈，现在她还在五毒教处理教中一些事情，一时半刻怕也回不来。而且她和我说过，五毒教在她经营下，早已是今非昔比。你尽管放心，再见到她时，保证让你看到一个大不一样的‘五仙教’。”
林夫人看他信誓旦旦，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你已经长大了，武功见识也已经大有长进。我和你父亲对你极是放心，既然你认定了这姑娘，为娘也不多劝你了。”林平之又给了母亲一个“你尽管放心”的眼神，惹得林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到了中午，一家人在小厅里吃饭。林平之前世是个孤儿，穿越来之后，分外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父亲，你怎么就不听我的？镖局开到北京来有什么不好？咱们一家人可以在一块，凭着儿子锦衣卫副千户的身份，谁还能来找咱们镖局的麻烦？”林平之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和林震南抱怨。
“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怎么能去做了朝廷的鹰犬？你愿意谋个功名光宗耀祖，为父不拦你，可不要把我也搅了进来。”林震南喝了口酒，谆谆的教导林平之。
林平之有些无奈，每次父母来北京看自己，自己是一定会劝他们在京城开一家镖局的——哪怕是分号也行。怎奈林震南始终不同意，似乎对“朝廷”很是抵触。
“母亲，你帮我劝劝父亲嘛！一家人在一起有多好？再说京城要比福州繁华很多咯。”林平之眼珠一转，开始向母亲求助。
不过一向宠爱林平之的母亲在这件事上却没有和林平之站在一起，一直不肯松口：“平之，父母知道你的好意。可我林家自你先祖起，做得都是镖局的买卖，江湖中名声是极好的。若是真的仗着你锦衣卫的身份，在京城开起一家镖局子来，江湖上的朋友怎么看？”林平之扭过头，心道他们怎么看很重要么？镖局又不是他们家的。
林夫人看他的样子，笑着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江湖上的朋友会以为我林家子孙不肖，江湖上已经难以存身，才会做朝廷的鹰犬。”
林平之撇撇嘴：“随便他们怎么想！咱们一家人在一块不比什么都强？”
林夫人摇摇头，“京城虽好，却非是久恋之所。就算你在京城做了好大的官，最后不是还要回去福州？父母将镖局打理的兴旺，你日后就算不想做什么劳什子锦衣卫，也可以接过了镖局的担子，江湖上的朋友一样会称你一声‘林少镖头’。”
林平之点点头，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个时代人们故土难离的思想。罢了，既然如此，便由得父母吧！自己还是想办法怎么安排一下，好让余沧海不敢来打镖局的主意。
林平之正在思忖，林震南忽然开口道：“平之，你现在的武功，已经要强过为父许多。但见识却还是有些不足。咱林家三代走镖，好容易闯下如此大的局面，岂能平白丢下？这镖局的担子，日后还是要交到你的肩上。你志不在此，只消将镖局分号交给镖头打理，但这‘福威镖局’的旗子，可不能在你手上落了。”
林平之心中有些迷惑，我来到这里，这十年当中练武不辍，其实只是因为自己对未来的担忧。至于以后要做什么，实在是没有想过。他看着父亲殷切的眼光，点了点头：“谨遵父亲教诲。”
林震南大是欣慰，高兴道：“江湖上的朋友，提到‘福威镖局’四字，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福气！好威风！’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咱们吃镖行饭的，第一须得人头熟，手面宽，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
林平之答应道：“孩儿知道。”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情面重要，但自己没有实力的话，只怕是最后还是任人宰割。父亲跑江湖的手段自然是高明，可是那个空间，福威镖局的下场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林震南见儿子听得认真，不时还若有所思，也是谈性大发。“咱们一路镖自福建向西走，从江西、湖南，到了湖北，那便止步啦，可为甚么不溯江而西，再上四川呢？咱们若是走通了这天府之国，生意少说也要再多三成。”
林平之听到父亲提到四川，心中警醒起来。他有些紧张的看着父亲，那余矮子不是就在四川？
林震南看儿子听得聚精会神，继续道：“不过咱们镖局的镖车要去四川，非要跟青城、峨眉打上交到不可。为父自三年前，每逢春秋两节，总是备了厚礼，专程派人送去青城派的松风观、峨嵋派的金顶寺，可惜这两派的掌门从来不收。”林震南蔚然一叹，言下大是遗憾。
林平之大惊失色：“爹爹，你去给青城派送礼了？”
林震南“恩”了一声，“青城派的余观主，那是厉害得紧啦。咱们送礼的镖头，半山腰就被挡了驾，说道余观主闭门坐观，不见外客，观中百物俱备，不收礼物。两年间，咱们林家的镖头就连松风观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林平之心想，这真是所谓“独坐宝山，放虎自卫”。为了扩展镖局的路线去招惹余沧海，实在是有些不智。余矮子他师傅当年就败在林远图手下。这余矮子更是一直觊觎自家剑谱，父亲派人去给他送礼，不是在提醒他记住当年的恩怨和自家剑法的厉害么？
林震南说到这里，十分得意，站起来道：“昨天送礼的镖头来京，说余观主居然收了咱们的礼物。得知我不在福建，还说三月份会派弟子到福建来回拜。余观主这等隆重其事，福威镖局可不是脸上光彩之极？明日我就和你母亲回福建去了，好安排各地分局好好接待青城派的上宾。”
林平之感觉浑身一阵无力，自己一直想避开青城派，避开余沧海。甚至想将父母接到京城安顿，最终都没有成功。父亲依然热衷于镖局的扩张，不知道长青子和先祖恩怨的他还是将礼物送到了松风观。余矮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动作，甚至连父亲送的厚礼都没有收过。这次不仅收了礼物，还派出了人，想来是打算动手了。
林夫人察觉到儿子的异样，连忙过来，手放在林平之的额头上。问道：“平之你怎么了？”
林平之随手将母亲的手拿下来，心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不过我练了近十年的武林绝学，还怕了个余矮子不成？
想到这里，心中忽的撞出一股胆气。余矮子，我来会会你！
林平之打定主意，对母亲说道：“母亲，我许多年没有回过福建了，这次随你们回去看看如何？我虽然身有官职，但一直闲住，并没有什么事情。明日我和太子打个招呼，安排一下便和你们一同回去。”
林震南自然没有意见，林夫人听说儿子也要回去，更是高兴不已。第二天，林震南夫妇收拾齐整，林平之则去皇宫见太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