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氓之蚩蚩
韩延凌并无心浆洗那张狼皮,只是漫无目的走在旷野之中,冰凉的空气被吸入胸腔才感觉到一丝丝清明。
不知不觉,韩延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看见了苏家门前的那棵大槐树才惊觉,自己竟然下意识的走到了大夫村苏家的门前。
徐徐回望来时的长路,走的却是支离破碎。两人虽然认识时间不长,相处的机会也不多,可不知为何韩延凌心中总有一丝丝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在苏莞身上。
“贸然求见,是不是冒失了一点,还是回去吧!”心里想着便欲转身而去,迈不动脚步。
“既然来了,还是去见见她,就当感谢她的救母之恩!”韩延凌心中千方百计的给自己找着理由。
苏莞自从当日回来之后,苏青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苏御医,苏世元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斥责了而且郑重的宣布已经给苏莞定下一门亲事,等回京便要商量纳彩问名,苏莞与父亲几番争执都是铩羽而归,一向宠溺女儿的苏世元不知这次为何硬起了心肠。
看到平时活泼好动的妹妹这几日菜饭不思日渐消瘦的憔悴模样,苏青就心疼,可是父命如山,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莞每日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里发呆。
今天依然如此,苏莞正支着下巴在房里发愣,苏莞有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再冷的天也要打开着窗子,她觉得这样心情也能像窗子一样透亮。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憋闷的心情得到放松。
冰冷的空气冻得苏莞的小琼鼻通红。苏莞起身想过去窗户关上,却无意间瞥见外面徘徊的那个身影。
是他……!?
“你来做什么?”今天苏莞却是一身洁白的衣裙,白狐皮大氅的衣角随风轻摆,整个人与周围白雪皑皑似乎融为了一提,更加映衬她的唇红齿白,她,依然没带面纱。
“我……”韩延凌有些语塞,是啊!我来干什么?
“我来谢谢你,这张狼皮送给你……”韩延凌将身上背着的狼皮双手递了过去,一双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盯着苏莞的俏颜。
苏莞被他看得双颊绯红却低下头不敢去回望他那深情的眼神。
当一个女人不敢回望一个男人深情注视的眼神,那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她有情却不好意思讲;二是因为不能接受而故意闪躲。而苏莞到底属于哪一种呢?韩延凌现在也不敢断定,心中很是忐忑。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中,良久,她忽然笑了,笑的那么灿烂。
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苏莞看着韩延凌的眼睛,有些娇羞的轻轻说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韩延凌想也不想便念出了这首古诗《卫风·氓》。
苏莞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的男子,她之所以敢大胆的念出那么一句,便是认为他不不懂,却没想到人家背的滚瓜烂熟,苏莞突然有种想一头钻进雪地里的感觉,这不是上赶着跟人家表白……羞死个人了啊……
“自己的少女心思都让他知道了,讨厌……”苏莞羞的俏脸红扑扑的,看着更加艳丽了。
“你……读过书?”苏莞只能顾左右而它了。
“你瘦了!”韩延凌并不回答,眼前苏莞憔悴的容颜让他心中莫名的酸痛。
“嗯……最近……很不开心!”
“能跟我说说吗?”
“我父亲要把我许配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这个时代,父命难违!”这个时候,就要成亲的韩延凌还能说什么?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还要我一个女儿家直截了当的说我喜欢你?”苏莞双目通红质问着韩延凌,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滴滴而下。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了解,可是你应该也知道我身份低微,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我给不了你幸福,至少短时间里,我做不到。”
“那你为什么还来见我?”苏莞不甘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见你!”
苏莞到了此时,怎么能还听不出他的意思,可是他说的对,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就算自己愿意,自己的父兄能同意吗?可是自己心里有了他,又怎么能轻易抹掉呢?
“你若愿意,我可以求我父亲在京城找间书院让你去读书,只要你努力,将来高中,谋个一官半职便也容易了!我以死相逼,一定等你……”苏莞已经开始为他打算了。
“我……我要成亲了……”韩延凌吞吞吐吐的说道。
“你……为什么,你既然要成亲了,却跑来跟我说这些?我苏莞放下自尊将心事告诉你,这算什么?故意羞辱我吗?”苏莞声嘶力竭的说着,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晶莹的泪珠飘落脚下的雪中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拿着你的东西,快点给我滚,本小姐不想见到你,永远……”那张狼皮跌落雪中,激起了一片雪沫。
苏莞红着眼睛吼道,纤细的脖子青筋毕现,转身便返回了自己的家中,厚重的榆木大门轰然关闭。
韩延凌知道,也许这便是最后的绝决。
“啊……”韩延凌如野兽一般仰头长啸,我算什么?我他妈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韩延凌不理那张摊在地上成色上好的狼皮,转身如疯了一般狂奔而去,冰冷的风刺在他的脸颊上,很疼很疼。
苏莞纤弱的身子紧紧的靠在身后的大门上缓缓的划了下去,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因为不想惊动别人,只好拼命的压抑自己的哭声。
听到韩延凌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苏莞的心突然变的软了下来,苏莞能从他的声音当中听出发自内心的悲哀和无奈。
“我是不是错怪他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出身卑微,更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苏莞开门,哪有一个人影,只有门前雪地里的那张狼皮还静静的躺在那里,苏莞像个小老鼠一样左右瞧瞧,脚步轻盈的跳出门槛,跑过去迅速的捡起那张狼皮,然后便一溜小跑的逃回了自己的绣楼。
转眼腊月二十八便到了。
韩延凌和斌子两兄弟分别娶了王长贵家的两个闺女。
院子里的人陆续的走了,纷乱的韩家重新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只有胡逸之一个人还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自斟自饮,那忧郁的眼神,简直便是明朝版的忧郁王子。
斌子已经入洞房了,斌子的媳妇是王长贵的小女儿,农村女娃没有大名,小名叫燕儿,现在嫁给了斌子,以后也便是韩王氏了。以后庄里的人还会亲切的称呼他为斌子媳妇。只是自己这个大伯别说自己的弟妹,连自己的媳妇都没去看一眼。
韩延凌端着一墰子女儿红往胡逸之的面前一放,便在旁边的长凳上与胡逸之并肩坐了。
女儿红是自己的老丈人十几年前就埋在地下为自己的闺女准备的,在地下藏了十几年,今日终于重见天日,酒香扑鼻,却马上就要去那五谷轮回之所了。
喜宴从早至晚,直到天色已晚,醉醺醺的人们才渐渐散去。
韩延凌提着半坛好酒坐在到了正自斟自饮的胡逸之的对面。
“新郎官不去洞房,跑来跟我这臭男人喝酒?”胡逸之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想喝点酒!”韩延凌说完将自己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胡逸之优雅的纵身而起,抓起自己的一支筷子便在院中的空地上舞了起来。
招式轻灵俊逸,闪转腾挪之间,气劲激起满地雪花。
“你会武功?”
胡逸之收了势,重新坐回了自己的那条长凳。
“算是吧!”
“那你还让衙门抓了,被打成这个熊样?”韩延凌有些诧异,从刚才来看,胡逸之不仅会武功,而且功夫相当的不错。
“不愿伤及无辜?”胡逸之颓然道。
“无辜!?谁是无辜?谁******都不无辜,你不杀他们,他们就弄你,这就是社会,这就是江湖,你空有一身本事却不知道利用,你是不是傻?”韩延凌喝多了,说的话口无遮拦。
胡逸之听了并不恼怒,有了这次经历,他的价值观也在慢慢的发生改变。自己坚持的武德也许真的落伍了。
“跟我去京城闯荡吧,也许那里才是你的江湖,你的舞台!”韩延凌已经开始打算拉着胡逸之一起干了,该利用的人,就该利用。
“可以考虑,不过,我还要先取回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县太爷家里?”
“一把刀,家传的宝刀,从我祖父辈起,已经失落多年了。”
“什么刀这么神秘?”
“大夏龙雀!”胡逸之向往的说道。
“那我们直接找张云和去讨要。”韩延凌貌似异想天开的说道。
“……”胡逸之无语了,他不明白眼前的小子凭什么敢这么说。
韩延凌起身往自己的新房走去,一边说道:“你既然练的是刀,就该知道,刀,讲究的是个霸道,有时候王道都不如霸道好使,哈哈哈……”
胡逸之低头咀嚼着韩延凌的话,似有所悟。
韩延凌醉醺醺的推门进了房,房间的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新添的一张桌子上摆着几样菜蔬,还有两幅杯筷,桌子上的红烛已经烧了一半,厚厚的烛泪堆在烛台的底部。
新娘子一身大红的喜袄喜裤,正坐在炕沿上等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她知道自己嫁的夫君是谁,自小在一个庄子长大,她自然知道他的相貌。
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却不认识她。听见开门声,新娘子紧绷的神经更加绷紧了,浑身忍不住轻轻的颤抖着。
韩延凌见她颤抖的身子,不由的说道:“你哆嗦什么?怕我吗?”
“没……我……不怕……”
韩延凌走到她的身前,将那红盖头一揭,看也不看的转身坐到了桌前。
“她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新娘子心中忽然感到很失落,自己注定相守一生的男人却不喜欢自己,那这一辈子,该有多无趣。
“过来跟我喝一杯!”韩延凌将两个酒盅都倒满了。
玉娇起身坐到了韩延凌的一边,借着烛光,韩延凌才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原来也是天香国色,虽然穿的是最普通的喜袄喜裤,可是裁剪得体,将玲珑的身段展现无遗,肤色不算白,却透着健康的光泽。一双亮晶晶的黑眸正在怯怯的看着自己。
“还真是亲娘,果然不能坑了自己儿子,这眼光不错!”男人真是下半身动物,韩延凌忍不住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把。
新娘子玉娇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半天劲,才脆生生的说道:“夫君,该喝交杯酒了!”
“对,喝了交杯酒就该上炕生娃了,哈哈!”
不知窗外是谁叫了一句,然后便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谁!”韩延凌还奇怪,这都谁啊,大半夜的跑到人家窗外听墙根。
“韩大上炕吧,俺们等着听呢!人家韩二那边早都开始了,你再磨叽,天都亮了。”捏着嗓子在韩延凌的窗外喊了一句,朱由检立即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窗外不知是谁家的半大小子在外面叫道。一旁的玉娇听的面红耳赤,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娇羞无限。
原来朱由校领着本家的一些后生来闹洞房的,弄的韩延凌都有些尴尬,现在的朱由校在韩家庄俨然成了孩子王,为人豪爽仗义经常拿些糖果点心贿赂小伙伴,大家都愿意跟朱由校这样的土豪做朋友。
韩延凌从炕上捡了些扔的到处都是的红枣栗子,双手捧着出来,给这些小子挨个分了些,然后哄道:“行了,都回家睡觉吧,再不走,叔可踢你们腚了。”
这些小子才哄笑着一哄而散。
见小伙伴都跑了,朱由校立在原地笑眯眯的瞅着韩延凌。
韩延凌被他那怪异的眼神瞧的有些不自在:“我说殿下爷,您咋还不睡觉去!”
“韩大你会不会啊,要不我教你几招,保准让你满意!”朱由校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哎呀我去,你这小小年纪知道个屁!”韩延凌被朱由校弄的有些毛毛的。
“哼,爱学不学,小爷我在宫里可是看了不少春宫图,教你这徒弟手拿把攥!”朱由校见韩延凌不拿他当回事,一脸的不乐意。
韩延凌头顶一片黑线。
“算我求你了行不,该干啥干啥去吧!”
朱由校倒是没说瞎话,他在宫里,爹爹没空管他,母亲身体不好,平时就是王安随时伺候他,这小爷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别看年纪小,懂得可着实的不少,本想在韩延凌面前炫耀一把,谁知人家根本不在意,弄的朱由校很是失落。
小手一边点划着韩延凌,一边气鼓鼓的道:“你可别后悔!”说完,转身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把这小祖宗打发走,韩延凌这才转身回房将房门拴上了。
“夫君,天色不早了,睡吧!”玉娇红着脸说着,便开始铺床。
韩延凌在怔怔的看着玉娇背对着自己铺床铺被,那诱人的曲线越发的热火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韩延凌的脑子里满是将她压到身下的冲动。
渐渐的,玉娇的身影却变成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她,心中莫名的一痛。那渐渐升起的**便降了下来。
“我去京城,生死未卜,若能混出个样来还好,若死在了外面,岂不是害了她。”
新婚之夜,韩延凌和自己的媳妇却没在一个被窝里睡觉,若要说出去,庄里的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守着这么个滑不溜丢的大闺女,你要能不动心思你都不是男人。
可是韩延凌却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