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帝王权术
一对不知名的小鸟在大明皇宫殿顶的琉璃瓦上追逐着,清晨**点钟的阳光照在鸟儿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上,折射出一抹亮彩,给这庄严肃穆的皇宫增添了不少生气,廊檐上挂着的锈迹斑驳的铁铃铛在威风的吹拂下,发出一声声不规则的响。
跟着王之寀倒了大霉的这些个东林大臣们,虽然被押到午门接受廷杖,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心中却没多少敬畏之心,法不责众,满朝文武一大半被弄来受刑,难道皇上还能真把他们全打死?只是那些上了年岁的大臣们心有戚戚焉,生怕自己这把子老骨头挨不住!
刑部给事中王之寀和左都御史刘廷元被按在一处,相隔不远,两个露着光屁股的难兄难弟相互瞧了一眼,满脸的同是天涯沦落人。
“王大人!”
“刘大人!”
两人在此情形下还有闲工夫打招呼,旁边负责监管他们的锦衣力士也是醉了。
“啪!”一生脆响,负责刘廷元的那位力士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大汉,平时就看不惯这些天天拽的二五八万满嘴之乎者也的臭文官,如今有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抬手就在刘廷元光洁溜溜的肥腚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不得喧哗!”
刘廷元大怒,本想大骂这锦衣力士有辱斯文,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王之寀一见刘廷元的惨样,担心受辱,便也乖乖的闭了嘴。
啥也不说了,啥也没法说,俩人只能互相用眼神相互鼓励了。
韩延凌虽然没挨过廷杖,却也知道廷杖的规矩,大明廷杖分“用心打”和“着实打”两种,至于采取何种打法由监刑官按皇帝的密令决定,如果监刑官脚尖张开,那么就是“着实打”,可能会导致残废,而如果监刑官脚尖闭合双脚并拢,那么就是“用心打”,则受刑的大臣必死无疑。
韩延凌恶补的历时知识上有记载说大明朝单单一个大宦官刘瑾就曾在午门杖死过23个大臣。这廷杖的厉害可见一斑,不由的不让韩延凌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韩延凌趴在那儿抬起头费劲儿地瞧向陈矩,想看看他的脚尖是外八字还是内八字,想不到从几个行刑大汉的腿缝间只看见陈矩正在用他那胡萝卜般粗细的手指在那一个劲的挖鼻孔,挖了左边挖右边,一脸十分受用酸爽无比的模样。
老陈坐在椅子上翘着一双二郎腿颤颤悠悠的,看的韩延凌不由呆住了。
他转眼去瞧左右那些跟自己一起受刑的大臣们,只见这些人也是大眼瞪小眼,这些人都知道宫里内监打人的规矩,所以今天看陈矩不按套路走,都有点莫名其妙。
只见一个小太监凑到陈矩身边,哈着腰听他嘱咐几句,便直起腰来扬声喝道:“行刑!”
那一百多个锦衣卫的小旗官手执木棒走到韩延凌他们身后。
今天的廷杖,没用廷杖专业户刘瑾发明的那种包铁皮棒槌,想来那位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大太监刘瑾是个有虐待倾向的心里变态,他发明的廷杖不仅包着铁皮,铁皮上面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说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肉连击连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不少受刑官员,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的人,也会落下终身残废。廷杖最高的数目是一百,但这已无实际意义,打到七八十下,人已死了。廷杖一百的人,极少有存活的记录。廷杖八十,意味着双脚已迈进了阎王爷的门槛。
看着那些行刑小旗官手里拿的是普通的光滑栗木棒子,韩延凌心中大定,打三十下,咬咬牙老子还能应付。
高高举起木棒,行刑校尉大喝一声,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
那棒子风声凛冽,瞧起来威势骇人,可是这一棒子抽在屁股上,韩延凌只觉得麻辣辣的,倒没多少痛楚的感觉,他正奇怪,陡听身旁石裂山崩一片惨嚎,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韩延凌吓了一跳,扭头向左右望去,就见那些整日板着脸严肃呆板的大臣们也顾不上风度了,一个个咧着大嘴,扭曲着面孔,杀猪也似的叫的奇惨无比。
韩延凌打个寒噤,心中了然知道是行刑校尉下手留了余地。
愣了一下之后,韩延凌恍然,怎么着也得配合一下嘛!于是韩延凌也装出满脸的痛苦之色,狠狠的咬着嘴里的杨木棒子。
一百多根大棒齐齐起落,虎虎生风,听得人心里直打怵,韩延凌偷眼瞧了一眼陈矩,就见老陈正笑容满面的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校尉们抡一棒子,便有小太监高声报数。
韩延凌只觉得打在自己屁股上的板子虽然噼啪直响跟旁人无异却力道有限,心中还在感叹那行刑的家伙好手艺。
他虽然身为锦衣卫镇抚使,却不知这些行刑的校尉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训练的办法是,先用皮革包扎成两个假人,一个里面装上砖块,另一个外面裹一层纸。用杖打装砖块的假人,看上去下手很轻,但打开皮革察看,里面的砖块要全部粉碎;打包纸的假人时,看上去下手很重,但连纸也没有打破,练到这种程度,他们才能被选用为执行廷杖的打手。这样,在实际行刑时,就可以随心自如:如果想把人打死,就用打包砖块的假人的手段,如果想照顾某人,就用打包纸的假人的手段。不知内情的旁观者单从校尉用力的情形根本看不出监刑者的真正意图。
可就当小太监数到二十五之后,第二十六下一落下来,韩延凌的五官猛地一簇,眼泪都流出泪来了,屁股上面钻心的疼啊,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嘴里的杨木棒子也掉到了地上,只能张着大嘴吸凉气。
最后这无下,是来真格的了,皇帝下旨廷杖韩延凌,虽然万历让陈矩看着办,陈矩琢磨着人家韩延凌在朝堂上给自己争脸,这天大的人情,可不能把人打坏了,可皇上刚才又让韩延凌受刑之后乾清宫见驾,陈矩担心若不做些表面文章,一会韩延凌活蹦乱跳的到了皇上面前根本不像受过廷杖的样子,只能委屈悄悄嘱咐行刑校尉最后给韩延凌来几下实在的。
这个行刑校尉也是个傻实诚,明知道是自己锦衣卫的领导,最后这几下却一点没留情,打的韩延凌那叫一个惨。
可比那些疼的满地滚的大臣们,他这个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三十杖打完,军士们弃了木棒,提起绑在他们身上的麻布四角,呼喝一声举了起来只见四名军士一齐发力,大叫一声,将人高高地荡了起来,“嗵”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韩延凌眼前一黑,几乎岔了气,他强忍剧痛,趴在地上半晌喘不过气儿来,好半天才丝丝地抽着气醒过神来,只听左右一片呻吟之声,偷眼瞧瞧,东林大臣号称铮铮傲骨的那些酸儒们面色惨白,屁股大腿血红一片,有不少人已经疼晕了过去。
韩延凌感叹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揍。
陈矩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说:“执刑完毕,咱家要回宫覆旨去了,走罢!”说完起身便走,一帮子太监们顷刻间都随着老陈走了。
那些锦衣力士们任务还没完,得把这些打的半死的抬走送去让他们的家仆接回去。
韩延凌挣扎着想起身,佟立林急忙走到跟前蹲下身子。
“大人先别动,我给你上药止血!”
佟立林掏出一个小瓷瓶给韩延凌的屁股上的伤处撒药,那些药粉撒到伤口上又麻又痒,等药粉被血化开之后,又用了一张白绢给他铺到屁股上,这才将七荤八素的韩延凌扶了起来。
韩延凌挣扎的系上裤子。还别说,佟立林的药粉挺管用,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这药不错……嘶……给我留着防身……”韩延凌伸手拿过瓷瓶看也不看便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乾清宫里,万历把今日朝上的事当乐子讲给了皇孙朱由校,朱由校这才知道韩大胆竟然是韩延凌。
朱由校虽然年幼,但也观会察言观色,见万历神色,就知没有怪罪韩延凌的意思。
不禁笑嘻嘻地道:“皇爷爷,既然那个韩大胆帮您出了口恶气,那为什么还要打他的板子呀!万一把他打残废了可怎么办?”
朱由校想起了在山东初时韩延凌的那些日子,那个跟自己谈天说地,搞社团,除恶霸的燃情岁月,心中也为韩延凌捏着一把汗。
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他现在对韩延凌也甚有感情,可舍不得他受了伤害,因此趁机为韩延凌求情。
万历哼道:“韩延凌么!此人倒是个允文允武的可造之材,你莫要小看他是个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对朝政上的许多见解,朕也是很赏识的呢!”
也不知万历又想起什么来了,他轻轻笑起来:“此人年纪轻轻,却敢于秉忠与结党营私的东林们作对,倒是个忠心的臣子。而且他这混不吝的性子朕也很喜欢呢。如今朝中六部尚书都已垂垂老矣,几位大学士年纪更是不轻,文武百官各结朋党,朝局混乱,皇爷爷觉得,这人若再好好磨炼一番,将来必是皇帝得力的臂膀。”
朱由校毕竟年纪还小,于朝政也不了解许多,对万历的话有些似懂非懂。
“皇爷爷既然觉得他是个能用的人,那就该好好提拔呀,却为什么要打他板子呢?”
万历见自己的孙子还有些糊涂,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奇怪皇爷爷为什么要惩治他吗?呵呵,此人年轻莽撞,太过年轻胡闹,行事不计后果,若不经过一番磨炼,少年得志,难免要目中无人、那时好好一个柱梁之材,便要成为骄横跋扈的权臣了,懂么?”
“就好比那些耍猴的艺人,猴子要狠狠的打,那样才听话对吗?”
万历被皇孙的这个比喻逗的哈哈大笑,堂堂的帝王权术,却被他比作了街头耍猴的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