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湖魅影追风诛影蒙横
【一】
斜阳映照枫林，鲜红的枫叶如血般凄艳。
山峰顶的枫树下青石上，蒙横仰卧独倾酒。满腔的愤恨，在烈酒的浸泡下，已化为团团燃烧的怒火！充满血丝的双目，更是赤红如火焰喷涌！
落拓江湖的心酸悲苦本已经太多，虎落平阳遭虾戏的悲哀，又怎能敌得烈酒入愁肠的刺激？一声叹息，若病狮呻吟，似饿狼嗥林！其中蕴含的那无尽的辛酸凄苦，足以使夕阳萧索，足以让杜鹃啼血。
路，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往前是万丈深渊，却没有退路!他只能挣扎着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搏杀出一条血路！胜，浴血重生前途无量！败则家破人亡，自己也如坠深渊般粉身碎骨而万劫不复！
险恶的江湖路上，无论何时，都是胜者风光败者泣的！
西风掠过枫林，无数片凄艳的枫叶飘零落尘。
酒已干。酒葫芦在飞！飞在斜阳下，飞在群山中！在阳光中划一道长长的弧线，而后，坠入了崖下的万丈深渊。
蒙横立起身，立在斜阳下，目光如火如刀。他深吸一口气，沉丹田散肺腑激荡经脉要穴！而后一声长啸，好似巨雷过空，引得群谷回响，连绵不绝。体内的真气飞速流转，激荡得周身关节爆出炒豆般的噼啪响声。
此时，蒙横腹内的烈酒，已化为汹涌燃烧的烈火，在体内熊熊的激荡燃烧！滚烫的汗珠，如同泉水般的涌出，顷刻间已把全身的衣衫湿透！
他日间被冷水钢鞭破解的‘混元铁骨神功’，此刻已恢复了八成。周身彻骨的疼痛，现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的蒙横，全身上下重新焕发出了昔日那个叱咤江湖的锦衣神捕那傲笑武林、睥睨群雄的豪杰英姿！
长刀，已然出鞘！全身的肌肉也已经绷紧！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刀，指向远山外红霞环绕的夕阳------诛杀万恶的淫贼风影，尽在今日一战！
【二】
夕阳西下，暮鸦回巢。此刻，却从山脚下飘浮上来了一朵乌云般的黑影！
乌云飘浮迅如苍鹰飞天，只在顷刻间，乌云已经飞到了他面前，站在离他两步远的枫树下。
惊愕万分的蒙横，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的黑影人------高大的身体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袍，满头白发如雪，几十道剑痕纵横的面庞上，竟似凝结了千丝万缕的悲苦凄绝般凄惨哀怨！风吹须发飘摇，漫无边际的哀怨愁苦铺天盖地般向着蒙横席卷而来！
短短的一瞬间，蒙横的满腔热血便骤然冷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全身寒毛竖起！满腹拼死诛贼的怒火，现已经化为怜天悯地的悲戚！风吹动，群峰在暮霭中朦胧！朦胧的暮霭中，无边无际的哀怨凄伤，随着西风向着他猛烈袭来，哀天泣地一样的悲苦，像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般压在他的心头；万古的血泪、千年的屈冤纷纷进入他的脑海！堵得他心中哀怨凄绝，堵得他脑海中全是悲戚辛酸！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痛哭一场-------惟有放声痛哭一场，哭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方能倾泻出胸中这无穷无尽的哀怨愁苦！
一声暮鸦哀啼，激得满腹辛酸的蒙横猛地一激灵，忽然间脑海中灵光激闪：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已久那最可怕的摄心术‘悲苦意’么？听说一旦中了此招，便会被对手摄心闭智，任意摆弄！在对手的刻意引导下，心存凄苦痛哭失声，而后将不停地一直嚎哭，一直哭到双目流血，哭到肝肠寸断、心脉爆裂而气绝身亡！
刹那间，蒙横一个寒噤，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过神，慌忙后退了几步，翻转钢刀刀刃朝内，躬身恭敬一礼道：“寒潭映塔影，神鹰博长空！晚辈乃顺风堂弟子蒙横，斗胆敢问前辈，身属寒塔第几重？”
这出乎意料的一拜，倒是把个黑袍人拜愣了！他翻着白眼紧瞅着蒙横，阴阳怪气地言道：“寒潭塔神鹰教虽曾名动江湖，但自二十年前鹰巢决战一败涂地之后，就已经绝迹江湖。却不料你这等后生晚辈，竟能从老夫的‘鹰飞步’与‘悲苦意’这两招中，识得老夫是神鹰教中人物！不错，老夫向天笑，身居寒塔十二重！”
这下让蒙横大为吃惊，急忙跪倒当地，连连磕头：“顺风堂下弟子蒙横，参见掌门师叔！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师叔海涵！”
向天笑捋须点头道：“怪不得你能识出老夫的‘悲苦意’，却原来是师兄一路顺风的徒弟。你师父现已是丐帮的帮主，你怎么在江南替官家卖命？”
蒙横叩头道：“非是弟子贪图荣华富贵有意违背教规！只因师傅新颁帮规明令言道：行侠仗义扬善除恶，并非一定要在丐帮当叫花乞讨为生。只要心存侠义，即可僧、可商；亦可官、可民！所以现下数十丐帮弟子皆以身入官场，委身公门。个中情由，还望掌门师叔宽恕则个。”
向天笑满面的意气萧然，叹息言道：“自你师父率领了顺风堂的一干弟子投入丐帮，神鹰教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崆峒、点苍、青城、昆仑与蜀山唐门在飘萍生的带领下，夜袭鹰巢，神鹰教一败涂地不复存在！掌门师叔这几个字，你休要再提。你暂且起身回话。”
蒙横起身低声说道：“师傅曾经无数次的教导弟子们：若非师叔祖的抚养教诲，这个江湖中就不会有师傅，更不会有顺风堂！所以师傅早就发了话------现在整个丐帮，就是神鹰教的顺风堂；所有的丐帮弟子均属掌门师叔统辖！违此令者，格杀勿论！”
向天笑怔怔地看着蒙横，看了好久好久！而后他抬头望着西天外那最后的一抹红霞，痴痴言道：“二十多年前，寒潭塔顶，白云飘浮······”这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场惨烈血腥的场面：烈火燃烧，刀光剑影。华山第一剑客飘萍生，就在高耸入云的寒潭塔顶，一柄青虹剑幻化绚烂彩虹，彩虹炫了他的双眼，彩虹在他脸上留下了纵横几十道鲜血飞溅的彩虹······
向天笑泫然欲泣：“你师父一路顺风与我情同手足，当年为了报答我父亲的养育授艺的厚恩，让我执掌神鹰教，他带领着顺风堂全体弟子并入丐帮，屈身做了一个九袋长老！我知道他是出于一番好意。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么一走，神鹰教实力大减！迎风堂和逆风堂的两百多名弟子迎战五大门派，苦战五天五夜最终寡不敌众，全部战死！百年寒塔一朝间灰飞烟灭······
“人生不过百年，荣辱弹指一挥间。甚么威风八面的掌门风光？甚么名满江湖的豪杰侠客！最终还不是化为一堆荒坟几根白骨?凡尘一趟走，也不过是如露如烟的南柯梦一场罢了！”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远山群峰外的最后一抹凄艳云霞，剑痕纵横的脸上又浮出一片浓浓的酸楚和落寞，好似远山外的天际暮色，渐渐浓郁······
【三】
晚霞已逝，枫林也渐渐地融入了暮色。峰顶，惟余凄冷的山风飘荡。
这时，枫林中有战鼓声响起！一阵阵高昂激越的杀伐战鼓声不绝于耳，随着凄迷的暮色，四下里弥漫开来。
鼓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是激昂！陡地忽转，金戈铁马的悲怆杀伐之意更浓！像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朝着两人汹涌而来，鼓声中那无穷无尽的凄厉萧杀之意，入人耳中震颤得人心底一阵一阵的抖痛！暮色，也随着鼓声黯淡诡异；山风，也在鼓声中变得更加寒冷刺骨！
向天笑脸上的悲意，已被猛烈的战鼓声浸染得如同冰冻的霜雪！
蒙横一望之下，登时激零零打了一个寒战，无数的疑念突然在心底涌出：为什么燕知府会知道自己的师承与功夫的套路？为什么这个掌门师叔一出现，那邪恶魔教‘万花流’的绝门迷香‘沁香梅’的幽香就开始在空中飘逸？他忽地领悟了这其中的玄机！望着掌门师叔那悲戚欲绝的神情，他好像看到了燕知府那张充满讥屑的脸！
到得此时，蒙横已经知道，他这一生中，再也不会有与风影决一死战的机会了！
未曾出手，就已经一败涂地！蒙横心中，已在瞬间化为毫无生机的一片死灰。
如同狂风暴雨中霹雳惊雷的战鼓声，挟带着万军对垒杀声震天冲天戾气，从四面八方传来！向天笑脸上的悲戚，已化为狂乱无极的烦躁，他疾步游走在蒙横的四周，越来越快！口中犹自不停地念诵道：“恩怨何时了？爱恨几时消？曾经的爱刻骨铭心！曾经的人儿啊，何时能够重逢？”忽然间他转过身，对呆立当地的蒙横言道：“你听，这是万花流的催命鼓！我以前听过，在二十年前就听过！现在，我又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猛地狂笑了起来，狂笑声与战鼓声交汇一起，一时间竟然声震四野响遏行云！
月已东升，山峰与枫林在月色中更显凄迷。
蒙横全身都是血------向天笑身形挫动，风声虎虎，接着连发八掌，在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猛似一掌的强烈击打下，他身上的骨骼多处断碎，口中、鼻中、眼中、耳朵中淌出了大团大团的血！！
狂笑声已停！鼓声已止。山林中归巢宿鸟惊得狂啼乱飞一片。
向天笑站立在已经昏死当地的蒙横身旁，脸色苍白如雪，脸上的神情一片迷茫惶然，不言不语痴痴呆呆。
林中奔出四位白衣蒙面少女，个个手持长剑，步履异常轻盈快捷，仿佛只是一瞬间，就来到了两人的身旁。
向天笑像自语般喃喃言道：“我用铁煞错骨爪第九式断筋错骨和第四式摧心错骨，拍烂了他的琵琶骨和五脏；用第十二式斩脉措骨震烂了他的脉络心肝！现下他已成不能动也不能言语的废人，任凭姑娘们随意发落！”
林中隐隐有战鼓响了两记！一缕柔美动听的声音自枫林中传出，飘渺空灵：“也辛苦了你，云月星虹已在醉荷亭摆好了香案，供奉了仙图！你且回吧。”
向天笑闻听此言，忽旋身形似鹰飞长空，乌云般翻翻滚滚飘下山去。
飘渺空灵的柔美女子声音再次传来：“冰霜雪雨听令：用‘魔露黄花’招呼蒙捕头！让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要知晓------与万花流作对，便是这等凄惨的下场！”
四位蒙面白衣女子齐刷刷的一声应允，‘嗤嗤嗤’暗器声响，蒙横伤痕累累的身躯，又嵌上了十几枚万花流的绝门奇毒暗器。
【四】
皓月从东山冉冉升起，远山群峰在月光下迷蒙静怡。
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几个人影抬着半死不活的蒙横捕头慢慢走下山，愤恨的谩骂混合着仓乱的脚步声，惊散了山林中的宿鸟，打破了月夜的静寂。
【五】
山峰的另一侧，坟茔墓碑前，香火飘忽，纸钱乱飞。
一位白衣女子跪在墓碑前，从容地点燃着纸钱，飘忽的火光映衬得她秀美绝伦的容颜更显美艳，缥缈空灵的语音已化为幽幽喟叹：“是天狼帮主白云飞带了天狼卫士，抬走了蒙横的伤身子！”
在她的身旁，只是一片皎洁的月光，几株风中轻摇的小树，压根就没有人的影子！但是，在她的身边，却响起了一男子深沉悦耳的声音：“白云飞？怎么会是他？”只闻其声却看不见其人！
“芦雁八姝姐妹瞧得非常清楚，抬走蒙横的确实是天狼帮少帮主白云飞，他还带领了天狼十二个天狼卫士。”
“西门三郎这条狡猾的老狐狸！这次又让他逃脱了。”长长的一声男人的惋惜：“现时已经到收拾‘血狼飞’这帮贼子的时候了！待我亲自去催促酆都城幽冥洞里的那四个恶鬼，从明天起开始动手。”
夜风冷，残月挂天。远山外隐隐有饿狼的嚎叫传来，更增了月的清冷，夜的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