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兰议
看着聃义和大蟹落荒而逃，炼都双手掐腰哈哈大笑，完全不顾旁人奇怪的眼神。而弈琤转身抱起咿咿直叫的蓝灵兽，一面轻抚一面笑道：“这小家伙跑得还挺快，我们差点没追得上它。”
泠然虽然没有亲自参加战斗，但他让小绮前去报信这个动作很重要，他还记得这也是老师所教导的最明智的办法，比亲自上场添乱要好许多。他笑呵呵地从弈琤手里面接过圆滚滚的猫耳蓝兔子，想了几个回应弈琤的词儿，却都觉得不合适，于是便保持着傻笑。
“好了好了。女神也走了，我们去兰甫老师家吧。”今天低调过头的浮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搂住弈琤的肩膀说道。
“哦……是哦，也不早了，现在抓紧点应该还能赶得上论战。”弈琤答道。他所说的论战指的是每年桃李大会时兰甫会邀请隐城杰出的青年前来参加试议国策，届时除了自己资助过的孩子，还会来很多在扎梦园中成绩优秀的学生，其中甚至还包括不少的皇子，也前来观看或者发言。
两人说完就走，完全不给大家反应时间，炼都瞬间超级汗颜，自己的姿势还没摆完呢，演员都走完了。
温悬望着玹瑜曾坐过的椅子，又向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若有所思。
发生这种事，最尴尬的当属清闻了，到时候老师查起来，所有的账都要被算在自己头上。她黑着脸，一手拉着炼都，一手来着温悬，再给泠然一个怒视，就将三人搞出了后台。
浮叶和弈琤两人来到了兰甫的官邸，一名戴着头巾的女孩儿手拿笤帚站在门口，她全身上下都穿着朴素的工作服，在围裙上面还沾着少许的灰尘。她看到浮叶走来，细声问道：“你怎么才来？”
虽穿着朴素，但女孩却有着一张好脸蛋儿，雪白如婴儿一样的细腻肌肤，弯弯的长睫毛下镶嵌着一双宝石般闪亮却冰冷的大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下樱桃粉唇宛若雪地中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孤絮……好久不见。请问论战开始了吗？”浮叶问道。
“开始一段时间了，这位是？”名为孤絮的少女看着弈琤说道。她说话声沉静而冰凉，好似冰原下的静流。
“他……”浮叶也望去弈琤，猛然间看到了微笑的弈琤两只深邃的双眼也正在盯着自己，突然的四目相对打断了措辞的思路。
孤絮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等了浮叶长达五秒钟的回答间隔，才听到他说：“这是我家乡的朋友，现在也在扎梦园学习。”
“哦。”孤絮简单应了一下，听不出她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你们或许是最后的客人了，请跟我来吧。”她将笤帚放置门后，将二人引了进去。
兰甫的宅邸不得不说十分气派，亭台回廊，假山涌泉，莺啼燕舞，当之无愧的园林艺术品。三人所踏走廊，块块木头皆精雕细琢，据说完全出自兰甫一人之手，未动用其它一工一匠，所有工作皆魔法加刻刀完成，由此可见他出神入化的魔法修为。靠着细致入微的魔法掌控能力，不仅在艺术领域有所造诣，也成就了他天禄国公认第一医师的名号，现在主流的五脏拔针，三秒止血，一药止痛等技术都出自其手。
“玹瑜好看吗？”孤絮眼神涣散，仿佛看着前方，又仿佛看着回忆，空洞深邃，好像还带着一缕忧伤。
“不都说是女神么……”浮叶也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觉得玹瑜这女孩儿挺不错的。”弈琤抱起双臂笑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浮叶好像不太感兴趣……嗯，现在我或许知道了。”
孤絮听在耳中，却没有半点反应，就连眼睑跳动的频率都未发生变化。浮叶听后无奈的摇摇头：“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行至大厅，孤絮送两人进去后便送原路离开了。
此时大厅中黑压压一片，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前排和兰甫坐在一起的几人年龄稍大，其余几乎全部是20岁左右，这些青年们个个神采飞扬，朝气蓬勃，大有中流击水之意。
而此时最热情洋溢的莫属站在最前面的缙岫，他慷慨激昂，振振有词，说得场下齐声叫好。当谈到作为人臣，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这个问题时，他同样侃侃而谈：“身为人臣，忠心为第一，对人民忠诚，对国家忠诚，对陛下忠诚乃重中之重，只有群臣忠心耿耿，以陛下所指之地齐心用力，才能造福黎民苍生，如若各怀心思，纵使真有奇策，也难免陷入政权分裂的窘境，所以我认为，忠字为第一。其二便是体恤百姓，国家的安定依靠于百姓，国家的发展更加依靠于百姓，政权的稳固说到底还是依靠于百姓，如不让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那么国家根基也就不稳！其三，便是要拥有广阔的胸襟，善于发现贤才，对有能力的人敢于重用，无论此人和自己是友是敌，都要海纳百川，全力支持人才施展拳脚！各位都知道，国家的富强不是依靠个人的能力，而是依靠这国家的每一个人！就像再伟大的魔法阵也要一笔一笔画出来，再伟大的国家也需要民众们众志成城、共同建设！”
年轻的学生们纷纷鼓掌叫好，对于还未成就事业的他们来说，这段话带来了深厚的主人翁意识，确实鼓舞人心。
“我看——缙岫同学是在吹嘘自己老爹吧！”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同学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就像兰甫一样将两只宽阔袖口的长袖甩在身前，但和兰甫的飘逸相比，他却有矫揉造作之嫌。
“胜儿，放肆。”兰甫厉声喝道。此刻他坐在正席，身穿青色丝绸大褂，头戴三彩发簪，神情端庄而潇洒，儒雅之至，令人倾羡。
被兰甫喝住的年轻人叫作孤胜，和孤絮一样，是兰甫的养子。凡是被兰甫收作养子之人，姓氏并不改为兰，而是改为孤。这个名为孤胜的孩子在兰甫的养子中，可谓文武双全，唯一的缺点是性情刚烈，直言冲撞从来不分场合，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怨他，因为兰甫从小教育孩子，都会灌输勇于直谏，刚正不阿等思想。
孤胜先道了一个歉，紧接着说道：“我以为，忠诚，爱民，爱才确为不可或缺的品质，但还有一项重要的是，为臣者要具有大局观和基于智慧的决断能力，很多时候，一个成功的官员并不是他做了多少有利于民众的好事，任用了多少贤才，而是他能凭借自己的智慧清楚地把握住度。无论是忠诚，爱民，或者是举用贤才，都须遵循一个度，当此度到达平衡时才有最好的效果，而把握这个度，就需要经验智慧和个人的决断能力。比如前方打仗，这国库的金钱是用来制造武器还是用来帮助穷人开垦荒地？比如法官选拔，是择最优者上还是让所有人才一起来做法官？再比如说皇帝昏庸，大臣是忠于皇令还是无畏直谏？”
孤胜作为市井小民说皇帝昏庸就算了，可他也是隐五味之一兰甫的养子。这话说出口让兰甫在听众席皇子们面前怎么做人？这让兰甫面带愠色，心里却为这个养子的发言感到骄傲。
坐在兰甫身边的王子隐润此时脸色涨红，他瞅了瞅满脸怒气的兰甫，暂时压住火气不发言。
缙岫看到王子不悦，心中多了分胜算，反驳说道：“话虽如此，但把握度很多时候靠的还是自己的一颗赤胆忠心。心系民众，自然懂得保护民众的家园不被侵略最重要。心系人才，当然要懂得适当的安排职位，都懂得德不配为必有灾殃。心系国家，当然知道何事要从命何事要谏言，况且当今陛下心胸开阔明辨是非，谏言在我们天禄国并非难事。反而当今是有些人臣，打着只有自己能解决问题的旗号，实则独断专权为自己谋利。”
孤胜没料到缙岫还能反驳，于是继续辩道：“不知为何缙岫同学一再回避能力的重要性？你一直在阐述的都是行事的出发点而非行事的途径，这样的论调又有谁能听懂？难道陛下不需要决断就可以做出政绩吗？莫非人才不需要能力就可以上位为官吗？我劝你……不要为了你的老爹坏了自己的智商！”
说到这里，缙岫竟突然泄了气，在大家都感到惊愕的时候，他体内竟爆发出另一股别样之气，在他整洁的脸上，竟滑落了一滴泪水！
坐在一旁的隐润皇子突然发话：“这位同学！你为何咄咄逼人！今日在此论事不论人，你却屡屡人身攻击！是你不懂议事之法？还是你故意寻衅滋事！”
听到皇子震怒，兰甫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叱令孤胜快快坐下。孤胜虽很委屈，但还是退后坐了下来。
这时台下不知哪里有一个倾慕缙岫的女生说道：“是啊，这人为何一直人身攻击啊？到底懂不懂礼貌啊？”
此声一起，场面顿时热闹了许多，斥责孤胜的话语不绝于耳。浮叶站在门口，惊愕无比，从他的思维来看，竟然没有一人还记得议题，而都更倾向于人身攻击的话题，这简直不可思议！
缙岫继续噙着泪水说道：“我不知我平日做错了什么……但今日你频繁辱骂我家门必有原因。但……但是我的父亲，他真的一心在为这个国家考虑，每一天晚上，每一天晚上，都为了百姓的疾苦彻夜难眠……我……我……是我不够聪明伶俐丢了家父的脸吗？但是……父亲他……他真的……正在努力，为了我们伟大的天禄国人民的幸福！”
“好！”隐润王子领头叫道。场下缙岫跟随者看到王子带头，也都跟着喊了起来，“缙岫不哭”“缙岫加油”等话语不绝于耳，议事厅内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从兰甫第一次召开桃李大会到现在，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上百双眼睛此刻正盯着自己，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缙岫神情沮丧地望了望场下，擦拭了滑落脸颊的泪水，却又有新的泪水涌了出来。他哽咽地说道：“我……我相信我的父亲可以做的更好，我相信……我相信他那样……赤胆忠心的人可以让天禄国更好……我相信由他这样的人做天禄国宰相……会让人民更幸福！”
“我也相信！”有女孩跟着喊道。
“兰甫大人……您……相信吗？”缙岫双眼通红，看着一脸惊愕的兰甫。此时的他无论如何也飘逸不起来了，场下眼光摇晃，就像万只蜜蜂扑面而来。
“我相信。”兰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