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霓裳羽衣曲
第十四章霓裳羽衣曲
水榭小筑内,可以说,自老鸨莫名其妙的来回后,进出小院的绰约,便忽然多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打破了仙凡的禁忌?让这个本该与世隔绝的圣境,莫名沾了几分红尘俗气。
先前的祥和,宁静,温馨,此刻,确有几分消减,反之,污秽淫邪见长,其微妙变故,同原先截然相反,于心里,总是有股世态炎凉的嘲讽,令人心灰意冷。
留心细看,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似是预示着暗涌里的对弈,而她们,也只是博弈里的棋子,无半点自主可言,只能任人摆布,呆呆的做个提线木偶,这是多么可怜,多么无奈。
再说那柳莺,独自凭栏蹙眉,双眸间,黯淡失色,心里头,愁绪如麻,哪怕是对着满园春色,她也提不起半分欣然窃喜,看来,鸨母的几句闲言碎语,也使她心有所悸,倍感不安呀,原先的安逸自在,不久后,恐怕都会舍她而去,那时,她还能独善其身吗?
“小姐”夕月在后轻唤,手里还挽着件轻罗长衫,看样子,是想给她添件外套,以防小姐着凉生病。
“月儿,外面又来些什么人?”“小姐,也不是外人,就是些院里的姑娘而已。”“姑娘?她们来做什么?”柳莺似乎有点不悦,语气有丝冷淡。
“不清楚,反正是进进出出的。”夕月回此话,显得有些慌张,语气也比平时结巴,看来,她虽心知肚明,可也不敢胡言乱语。
“哦,那没什么了。”柳莺也无力追问,转而是满脸踌躇,仿佛有说不尽的苦闷,夕月见小姐这般愁苦,顿时,就想把听到的闲言碎语,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可又担忧小姐,思量再三后,便止言不语,没了后话。
“女儿呀,妈妈的好女儿。”隔着老远,就听见老鸨哇哩咕噜乱喊,人还未至,声却先到了。不一会,便见她蹒跚进来,今日的她,有些红光满面,久不施粉黛的褶皱,于媚笑堆叠里,早已挤到一块,咋看起来,有些滑稽,有点庸俗,让人浑身不自在。
“女儿呀,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你考虑的怎样?”老鸨挑了个相对舒适的地方坐下,自个都还未喘息平稳,便着急的询问柳莺,如此的急不可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贵姨,我家小姐……”夕月见小姐未发一言,生怕呆会鸨母会难为她,便插话解释道,可尚未说全,就被老鸨驳斥了一番。
“呸,你这小蹄子,老娘问你话了吗?难道你忘了,是谁供你吃,供你穿的?这会,老娘跟女儿说话,你插个什么嘴?”“贵姨,小月不敢,只是?”“啪~啪”两记耳光立马回荡在小亭里,夕月无辜受此掌掴,顿时,心里就慌了,没敢再说,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负荆请罪,并伴着低泣呜咽。
“妈妈,你不该这样,月儿,你先起来。”“哼,便宜了这小蹄子,起来吧。”老鸨不情愿的说,脸色虽有缓和,但眼底那丝阴狠,还是时隐时现的。
“谢谢小姐,谢谢贵姨。”夕月感恩戴德的站起来,然后,远远的站开,柳莺转身盯着老鸨,那眼神,颇为凌厉,甚是骇人,就算是常日里以骗人骗鬼为生的老鸨,此时,也忽感害怕,心里不自然的悸动,但又不好过多显露,只能正襟危坐以此来壮壮胆。
“女儿呀,妈妈我可是养了你这么久,也是到你报恩的时候了。”“嘿~嘿,报恩?”柳莺冷哼了几下,那老鸨便捂嘴不言,也不敢望着她,只是一个劲的装穷苦伶仃惨样,哀叹说:“女儿呀,最近,生意不好做,我养你们这群姑娘也不易,你看?”“妈妈说的对,只是你找我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只要你登台献艺,定可解燃眉之急呀。”“你看我,也七老八十了,没几年好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老鸨声泪俱下,含辛茹苦的哭诉,那可怜模样,真让人心疼,真让人心酸。
“妈妈也别在女儿面前卖弄,你想让我登台献艺,大可明说,不必如此。”“女儿呀,妈妈可不敢戏弄于你,现在真是黔驴技穷,所以才拉着老脸,来求你呀。”“行啦,你也别扯其他,要我登台也行,不过?”“什么?”“先做个君子约定,你若允许,我便登台献艺。”
“好,你先说说看。”“其一,你把月儿的卖身契给我,其二,我只卖艺,不卖身,其三,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你也别来烦我。”“这,前两条,妈妈可答应你,只是,最后这一条吗?”老鸨所言有些闪烁,其背后的贪婪显而易见。
“你想怎样?”“妈妈不敢做主,你也知这‘醉花楼’,不是老身说的算。”“你是想说‘迎娘’”“恩,女儿知道便是。”
‘迎娘’夕月也是首次听到这个人名,她也不知这人是谁?也从未听小姐提起,只是见老鸨忽然变色,她就猜到,这是个让老鸨都避之不谈的人物,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把‘迎娘’请来。”见老鸨推三阻四,不清不楚的,柳莺心里顿时不快,也没必要再跟她纠缠,直接就点名道姓。
“女儿呀,我可都是为你好,你也别太执拗,没好处的。”“行了,你去找‘迎娘’吧,若是她不来,你也别再来烦我。”顿时,柳莺狠绝送客,完全不顾及她脸面,老鸨也不便多说,只能畏畏缩缩离去,临走时,还恶狠狠的恨了眼,心想:‘要是某天,你落在我手里,我定要扒了你这浪蹄子的皮,拆了你的骨,呸。’
待她离去后,夕月才稍微放松,道:“小姐,你可真够大胆的,要是她发起怒来,那可怎么办?”“她,没这个胆量,倒是你,往后可要注意些。”“嗯,月儿晓得。”夕月认真点了点,她心里清楚的很,老鸨虽不敢向小姐撒野,可对她们这群丫鬟,她还是有生杀大权的。
“月儿”“怎么了,小姐?”“等拿到了卖身契,你就先离开吧。”“不,月儿不走,月儿要陪着小姐。”“你这丫头,我是脱不了身的,倒是你,外面的精彩,你还未见识过,与其跟我留在这里受罪,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出去。”
“不,月儿觉得值,要不是小姐,月儿此会,恐怕也跟前院的姑娘一样,成为别人手里的玩偶,求小姐以后,别再赶月儿走啦。”“你呀,早些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别逗留在这是非地。”“月儿不怕,再说,月儿不想嫁人,小姐你是我唯一亲人,离了你,我也活不下去,求小姐别赶月儿走。”
夕月从未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舍小姐而去,从小,她便把小姐视为亲人,哪怕自己会粉身碎骨,誓死也要护在小姐前面,此时,乍然听到小姐要赶自己走,心里,顿时就乱成一团,着急的不成样子,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低泣哀求。
见夕月如此坚决,果断,柳莺也不好以此相逼,只能默言允许,以待往后开解她,夕月只是低头哭泣,没注意到小姐喜色,待她扶夕月起来时,夕月才恍然大悟,高兴的合不拢嘴,柳莺帮她拍了拍,膝上的泥灰,伸手摸了摸脸上红印,那红掌印,是多么显眼,多么让人咬牙切齿。
“疼吗?”“不,月儿不痛,反而高兴的很。”“你这丫头,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是这般开朗。”“呵~呵”夕月不哭反笑,酒靥便显露出来,那甜美的样子,真是迷人。
再说,那满腔怒火的老鸨,她埋头冲向后院,这里,虽说只有几间看似荒废的楼阁,实际上,可视作所有人的禁地,没有主子的许可,任何敢擅自闯入的人,全都莫名消失,没了后话。
久而久之,从这里就流传出鬼怪轶事,这荒宅废院,渐渐成了人们口中的禁地,让人望而生畏的同时,也掩盖了诸多鲜为人知的丑恶,除了知晓此地隐秘的老鸨。
假山间,蜿蜒小径有些荒凉,那些枯枝败叶,全都盖在上面,石缝里的杂草,颇为茂盛欣长,已遮掩了路径,老鸨迈着琐碎小步,吃力前行,没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大口喘息,看样子,她是很卖力的哟。
“咻~咻”空中传来惊响,眨眼间,便见两枚飞镖硬生生插在老鸨身前,她顿时吓破了胆,微微颤颤的抖动,见此警示后,她只好大喊:“是我,别乱扔。”
“咦,进来吧!”得到允许后,她才小心跨过地上飞镖,急急忙忙跑进后院,而那远远传来的话音,也适时的湮没在她急促步伐的吵杂中。
刚进到门口,便见几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蒙着面纱迎面朝她走来,她也不敢大口喘息,只好支支吾吾,那滑稽可笑的面庞,真是让人乐而不厌。
那群姑娘装扮神秘,却又合乎常理,老鸨也不知其底细,未敢对她们正眼相看,待她们走近时,她自个便稍稍弯下腰,低头盯着地上,而那群姑娘,也只是华丽的从她擦过,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似是把她视作无物而已。
老鸨自个只能灰溜溜踱去,在里面,有位雍容华贵的俏妇,她端坐于正前方锦凳上,面前垂着长长帷幔,面貌有些看不清,只见其身段,那可是窈窕标致,其言语,显得有些亲和,未有盛气凌人的霸道,老鸨也不敢怠慢,着急的跪地禀告,道:“主子,那臭丫头实在嚣张,老奴劝不动她。”“行啦,我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怪你。”
“既然是这样,可主子为什么还要老奴去试探她?”“让你碰碰壁也好,至少让你知晓,那丫头的能耐。”“哼,要不是主子护着她,老奴早就收拾她了。”“好啦,你也别怨恨,说说吧,她想要什么?”
老鸨便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那主子听后,和婉道:“行,答应她。”“主子,这,太骄纵她了吧。”“好了,以后你就会明白,她,可是个聚宝盆呀。”‘迎娘’轻挥手打发,她便慢悠退出来,如释重负的朝着屋外走去。
屋内,只余‘迎娘’,她便自言自语:“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这是《长恨歌》里的佳句,不仅写出了霓裳羽衣舞的绝妙,同时,也写出绝色佳人的内心情惑,此时,由她念叨出来,究竟有何深意呢?
老鸨率先传达了‘迎娘’的本意,刚开始,柳莺也有几分惊讶,过了会,便点头允许,得此答复后,便行色匆匆离去,生怕呆会,她会反悔不认,同时,她也想把这个振聋发聩的消息散播出去,那样,才能更好的招揽客人,想到这些,她眼里,满是金灿灿的元宝。
“小姐,你真要跳‘霓裳羽衣曲’?”夕月和声轻问,这里面,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柳莺未说缘由,只是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漫无目的的游走。
“行啦,月儿,你去帮我把那件霓裳找出来。”“嗯”夕月无奈应许,待小姐远去后,她便匆忙的赶回,到屋内,翻起物件来,那件封箱隐退的霓裳,此时此刻,竟要重见天日喽。
所谓的‘霓裳羽衣曲’,乃盛唐时期,聚舞乐之大成的佳作,只是此曲,已失传近百年,无人得见,究竟其美妙到何种地步?这或许得查阅史册,那里面,对着领袖群伦的绝艺,有着非同凡响的赞誉,其中“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天子都钟情此舞,更何况,是凡人呢?于凡人角度看,此舞所示,无疑是仙女所舞,究竟其舞姿,能美妙到什么程度?这或许,要等看了才知分晓。
此曲,对演奏者,有着极高要求,这不仅仅是曲与曲的衔接,舞与乐的交融,更是对深意体会,暗含的诸般蕴意,真是多不可数,单讲乐器,那可真是‘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栗沈平笙。清弦脆管纤纤手,教得霓裳一曲成。’再说其配饰,那也是‘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虹裳霞披部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总之,此舞曲,乃舞中瑰丽,曲内璀璨,实为不可多得的绝妙梵音,有缘得见者,可视为天幸。
柳莺也未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重披霓裳,或许,这就是自个的宿命吧,要真是那样,那这最后的舞姿,也该是自己生灭的丧钟吧?
她内心里,自问自答‘不,不是,我要等他,这是他给予我的承诺,也是我今生要恪守的诺言。’
那日,整个南宛,所有的人,好似疯了般的涌向‘醉花楼’,正戏还未开锣,其氛围,却是无比高涨,驿站里,快马,那是不知疲倦来回,信鸽,也是往返传递,凭着这‘霓裳羽衣曲’的威名,无论是江湖走卒,还是名绅大吏,他们都会趋之若鹜,不会错过这场难得的盛宴。
看来,老鸨所渴求的发财梦,将要梦想成真喽,想到那,络绎不绝的来客,老鸨心里,甭提是多么高兴,要不是还有事嘱咐,此刻,她定是掩门长笑,就是不知会不会大笑而死?
就是这般凑巧,多日行于僻远的薛凌昱,此时,也行到这古今胜地‘南阳’,老早就曾听说,此地,物广人多,甚是热闹,是集历朝历代文化和经济大成的郡都,也是西域走卒休憩地。
可今日这么一看,风土人俗完全是变了样,大白天,街上,竟然见不到人,让他更不解的是,就连往常鸡鸣狗叫,此时,也鸦雀无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这就是宿命,莫名的把两人牵在一起,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它也能随手拈来,没有谁能诠释宿命的蕴意?这微妙无比的莫名,也是历代圣贤所追寻的,可惜,直到现在,也没能有个明确说法。
所言,所载,也只不过是七零八碎没个完整,让人叹息的同时,也让人深思琢磨,这一生,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