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云笙叹
第十五章云笙叹
水榭内,柳莺独立于楼阁,翘首而盼,双眸间,含情脉脉,怎奈斜晖将尽,虽阅千人百里,到头来,终无一人是他?
远远望去,杂院里,多为银装素裹,几许处,依稀可见霜雪里的娇艳,它们看似已被封住了容颜,失了峥嵘妍丽的本色,实则上,它们早已抖擞焕发,正准备重整旗鼓,迟早会冲破霜雪束缚,尽情释放所有,替这欣欣向荣的天地,再增几许绝代芳华。
柳莺自个认真的想了想,三年以来,她的心,始终如玄冰般坚不可摧,任凭岁月怎般折磨,她依旧至死不渝,要说她,愚蠢吧,可她又精明的很,说她顽固吧,可她又变通的紧,如此的循环反复,真不知,她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小姐”夕月从楼底轻喊,只见她手里拽着件丫鬟服饰,抬眼看了看上面,她自个也不敢高声呐喊,只能偷偷摸摸的走上来。
“月儿,我吩咐的准备好了吗?”“诺,小姐,在这呢。”“这是?”“是我偷偷借来的。”“借来的?”柳莺有些顾虑,神态稍显踌躇,语气也有几分起伏,光凭这几句话,实在猜不到她将作何打算?
“小姐放心,那姐妹口风很紧,不会乱讲的。”“这最好,不然?”“对了,小姐,你要这衣服做啥?”“想去个地方,若是这样出去,难免被人认出。”“哦,这样呀。”夕月也未刨根究底,待晚风渐凉时,她便扶着小姐下来,没过多久,那个丫鬟装扮的人,就从后院溜了出去。
城内,早已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前来投宿的外人,前几日,还略显冷清萧寂的青石大街,此时,硬是被车马踩踏的啪啪作响,街上的行人,不仅有穿着怪异的江湖走卒,还有绫罗锦绣的富商巨贾,就连那乞丐也不在少数。
他们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四散到城内各个角落,让人颇为好奇的同时,也暗地里揣摩猜测,只是碍于彼此身份,也没人上前冒昧询问,而那些看似江南富庶的巨贾们都满载而来,就是不知车上都拉着些什么?
街上,多是慕名前来的知客,大多是冲着‘霓裳羽衣’的名头而来,毕竟,这是旷绝古今的舞姿,昔年,也只有那些王公大臣才能在宫廷盛宴上侥幸的一睹奇绝,后人的撰写,也只是为它增添了几许神秘,究竟其舞姿为何?
说到底,也只有亲眼目睹,才能信以为真,古籍所述未必全真,其中的是非曲直,于现在来说,实难考究,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是别人的赞誉罢了,对芸芸众人而言,大多只知其名,未通其艺,今日,竟有缘一睹风采,真乃三生有幸耶。
酒楼与客栈内,处处人声鼎沸,疲于奔波的行人,大多都选在这休憩,他们不时高声吆喝,声音洪亮铿锵,不时海量痛饮,酒香飘溢四方,整个氛围内,充斥着股豪爽不羁的热情,让周边的人都身临其境,莫名加入到其行列内。
早已大汗淋漓的店小二,也不忙于其他,只是负责搬酒,所贮藏的美酒,被整坛,整坛搬出来,这下可乐坏了掌柜,他疲于穿梭在各各饭桌间,东边收收债,西边点点菜,南边多叮咛,北边又嘱咐,忙的不亦乐乎,如此盛况,真乃百年不遇。
“小二,酒呢?”“大爷的,老子的菜好了没?”“老板,你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给杂家端上来,杂家饿了。”“这位客官,你稍等。”“客官,这是你的菜。”“二蛋,酒搬快点,别想耍奸偷懒。”
“娃他娘,快来搭把手,别躲在厨房里。”“呸,你这老头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老娘不在厨房,哪个来烧菜?”“哦,实在是忙晕了,那你手脚利索点,客人都等着呢。”
“呸,你这糟老头,老娘从早到晚都疲于烧菜,倒是你,在外面还敢对老娘大呼小叫的,是不是欠揍呀?”老板娘瞪了眼,手里还拎着锅勺,要是老头子再敢罗里吧嗦,她定会拿起勺子狠敲他。
“老板娘,揍他。”“是呀,别手下留情。”“这样的美娇娘,怎能窝在厨房呢?还是出来陪我们众兄弟痛饮一杯吧!”“我看,还是把掌柜碾到厨房合适。”“哈~哈”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的吆喝着,看情形,似要落井下石,彻底想看两人的笑话。
掌柜也不敢得罪婆娘,只能唯唯诺诺的推她进去,众人都乐的大笑,刚才还高声催促的人,也适时的少了很多,全都莫名其妙的被眼前这幕所吸引。
像这样的小插曲,着实不算少数,甚者,比这还更夸张,而这些笑料,只是人满为患的诱因罢了,城内,如今所容纳的,也只是前戏时的开场而已,真正的大队人马还未到来,只怕到那时,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趣事将要发生,到那时,才是真正的风云涌动,这看似喧闹的背后,究竟潜伏着多少双黑手?暗含着什么样的企图?恐怕到那时,都会一一浮出水面。
那日,莫名行来的薛凌昱,自个在城内转悠了许久,也未找到合适的栖身之所,他本想找个人打听下,可惜都没人理会他,而他自个,只好东找西找,才在远离大街几里的僻静山神庙里找了个休憩地,这里颇为简陋,甚是杂乱,完全是荒废已久的模样。
他对这也没什么讲究,挑了个相对背风的地方,便坦然的就地打坐,丝毫未对城内的热闹感兴,而这里,也比城内较为安静,更适合他们这样的方外之人。
可惜,他打坐没多久,就被窸窣的杂音吵醒,只见外面走来几个人,看其身影,着实是江湖好手,几人不约而同的朝庙里走来,薛凌昱本想离去避嫌,可他们已到大门口,他只好纵身藏到佛像背后的横梁上,那几个人看似很大胆,并未对这荒庙起疑,几人只是粗略的巡了会,便聚到一起低声细语的聊着,所谈论的,大概也是些见不得人的丑恶罢了。
“房管家,你家主人何时到呀?”“郝统领什么时候也对我主的行踪感兴趣啦?”“房管家,这个玩笑,可不能开,要丢性命的。”“房晟,你也别吓他,我们几人到这来,可不是听你俩说笑的。”“是,老奴知道。”
“这次,所图谋者,恐怕不在少数,我们要是失手,主上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了,诸位务必尽心尽力。”“是,魏大人。”“魏公,主上究竟有何吩咐?竟然要劳你大驾。”“也没什么,只是此次关系甚大,主上叫我来帮帮你们。”“哦,这样,那就劳烦魏公了。”
几人都谨小慎微的答复,未敢怠慢不敬,说此话的人,也是背对着佛像,样貌不太看的见,闻其音,薛凌昱就可初步断定,这人的武功修为甚高,与自己不相伯仲,此时,他更不敢大意,只能收神屏气,认真的做了回梁上君子,只是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城内安排的怎样?”“没问题,已安排妥当。”“房晟,主上的庄院准备的怎样?”“大人放心,老奴早已打理好了。”“嗯,那样最好,这次……”那几人又细语嘀咕,究竟说些什么?薛凌昱也未听清,只是看他们贼眉鼠眼的举措,想想,恐怕也不是做好事。
几人又嘀咕了阵子,见事情安排妥当后,就陆陆续续的离开,等所有人走后,他自个才小心翼翼的跳下来,可惜,双手间,满是泥灰污渍,就连道袍上也是,这下子,如何是好呢?
他依稀记得,往庙宇来的路上,附近有条河流,于是,他便朝着河流走去,先去洗洗身上尘灰,顺便给这葫芦装满水,原本是装酒的,怎奈囊中羞涩,无银两买酒,此刻,也只好以水充酒喽。
天色渐晚,彩霞已逝,天宇间,只余星辰闪烁,放眼看去,微光渺茫,其辉,可算萤火之光,只能粗略的描摹出个方向,想要健步如飞的行走,那是颇为吃力的,就算是世外高人,他们也不会在暗夜里奔波,毕竟这是耗神耗力的不智之举。
薛凌昱只想去洗洗,没想到,他会于此遇到此生宿命,往后的恩怨纠葛,实在是绵远不断,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淯水’源自洛阳白云山东麓,流至襄阳注入汉江,乃南阳主要水源地,这里的美,与江南水乡不可同日而语,其水,清澈荡漾,碧波千里,桑梓片片成林,处处鸟语花香,由近及远,可见天地宛然成线,飘飘然,不知所处何处?虽说春色未明,景色上,稍少几分翠意盎然,于这点而论,着实是美中不足,可今晚的朦胧星月,着实给这不足添了几许神秘,咋看起来,若隐若现,却又一目了然,或许这算天地间的馈赠吧。
柳莺暗自徘徊到这里,重新踏上这‘淯阳堤’,望着亘古未变的河川,她多少有些愁绪,暗自想想‘自个漂泊半生,恰逢乱世,可谓红颜薄命,怎奈淯水遇君,然君志在四方,妾有本意相随,岂知君心非我心,到头来,只能遗韵埋香魂。’
柳莺走着走着,蓦然行到岸边,只要再向前迈去,那她必将坠入淯水中,到那时,真是红颜葬花埋香骨,可怜痴心盼君归,等了几许岁月,到头来,依旧形单影只,所谓的山盟海誓,说到底,是善意的谎言?还是存心的欺骗?就算柳莺自个,也不敢去想,生怕这个不期的事实会成真,此时,她除了泪眼婆娑外,还有无尽哀怨袭来,让她本就风雨飘摇的心,更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薛凌昱已到水边,先清洗了一番,正准备把葫芦灌满,望着水中星月,他多少有些思绪乱飞,心想‘师妹,此时,恐也是望月兴叹吧!’想了会,他便想抽身回去,可没走几步,就远远见绰约丽影,看其倩影,明显是要投河自尽,只是她有何深仇大怨竟要轻易赴死?
方外之人本以救济天下为己任,更何况此危急时刻,怎么袖手旁观?薛凌昱如疾风前行,瞬息间,就拉住柳莺的右手,轻轻一拉,就把她从迷惘中拉回,他说:“姑娘,为何如此轻生?”柳莺没有回答,先前拉住柳莺,算是迫不得已,此时,想了想,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好再牵绊,只能放手,哪知柳莺心力交瘁,被莫名的惊吓,早已失了理智,‘砰’的下,就躺在地上,薛凌昱也未料到会有此意外,他也不知该怎办?
要是把她独自留在这,虽说此地没有野兽,但想来也未男儿气概,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先前不要插手,既然做了,那就救到底,于是,他轻轻扶起她,把她背在背上,慢悠悠的朝山神庙走去,两人的背影,依稀跃动在朦胧之中,如神仙眷侣般逍遥自在,也更如才子佳人般相配,只是不知,她醒来后,又会发生怎样故事?
这一晚,薛凌昱没有半点睡意,就算他想去睡,那也是不能的,因为柳莺的双手,早已深深嵌在他的臂膀上,无论他怎么掰、挣,始终都以失败告终,见此局面,他也不好吵醒柳莺,只能心无杂念的靠在一旁。
搂着臂膀沉睡的柳莺,心里觉得很踏实,自个睡的也很香甜,多年以来,时常困扰她的噩梦,今晚竟然没有重现,看来,她的心,是真的很静,就是这般偶然,脸颊上,自然而然的露出笑靥,看得人都为之心醉。
就这样,一个专心打坐,另一人笑意绵绵,两人的模样,实在是很奇怪,可又合乎情理,归根结底,这或许就是彼此的缘分吧。
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太乙,也有个人在仰望星月,她独自披衣而立,虽说天寒地冻,可她没有半分畏惧,认认真真的望着漫天繁星,熠熠生光的星辰,虽远在九天之上,絮清似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们时刻都在呼吸着,欢悦着,只是这种迷离的错觉,真的难于说清,而借此寄托的情感,也是虚虚实实,让人好生窃喜,又让人满怀疑虑,只是,这虚无缥缈的感知,到底有何意义呢?
本该相守一生的两人,就这样分割两地,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缘分,说的多了,就是彼此的懦弱,也许其中,也有些所谓的‘大义’,可这两者,有冲突吗?没,只有彼此间的错过而已。
翌日,离城池尚有几十里的官道上,这里歇息着一队马队,大约有三十来人,身着胡邦异服,并用纱巾护住了脸,面貌什么的都看不真切,只是从露出的眼眸里,可见几缕异样幽光,所乘的马匹,那也是万里挑一,似为西域大宛马,每匹都极为壮实高大,驰骋起来的雄姿,真是勇猛无比,锐不可当,看来,这次‘霓裳’盛会,真的是风云涌动呀。
汉江,江面上,一队帆船正迎面赶来,站在船上的异人,多为扶桑浪人,欣赏两岸美色的时候,还不忘叽里咕噜的说着,也不知说些什么?脸上所显露的讥笑,真的是诡异之极,而船上的众人,大多在调息养神,没对这中原富庶起什么好奇之心?
本是寻常的歌舞盛宴,此时,却是四方云动,所有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到这僻远的苦寒地,真不知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或许,惊天动地的盛举,正缓缓拉开,而所谓的震撼也将如期而至,只是,到最后究竟有着多少血与泪的交织?没人清楚,也没人去关注,到头来,只流传着‘成王败寇’的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