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话 以史为镜
引:
后唐靖延三年,皇长子枚,皇二子宁出阁读书。御史大夫姜邯受皇帝命领太子太傅衔教授二位皇子。首日授课,姜邯领二位皇子出镇宁府西去八十里。
此地立一旧城,名曰岐淮。虽已破败了许多,依稀能见识往昔的繁华。岐淮城城墙上乌黑的烟熏色似乎是在告诉来往过客它经受过的创伤。
进入岐淮,宽阔的街道不亚于镇宁府。街上行人寥寥,身着戎服的军卒随处可见。马车延着这街道行了许久,来到了一片废墟之前。
刚下马车,八岁的皇长子与六岁的皇二子便齐声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他们。这里原本是前朝皇城,五十年前被攻入此处的巨寇迟典付之一炬。丛生的荆棘与随处可见的杂草几乎覆盖了一切。
只有宫殿前几座被铜绿覆盖的铜驼冒出荆棘护卫着废墟中掩埋的历史。
姜邯一手牵着一名皇子,开路的侍从领着路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进入了一间尚且保存完好的院落。
院落早已收拾妥当,几缕青烟从香炉上袅袅升起,姜邯与两位皇子在席子两侧坐下,开始讲授。
“二位殿下,此地是前朝孟氏皇族的华章宫,今日老夫要向二位殿下讲述的便是前朝覆亡之事,望二位殿下明白穷兵黩武动荡社稷之理。今后以史为镜,行仁义之事。就从前朝武宗孟戍朝开始讲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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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
大肃王朝太祖皇帝自布衣起兵,统一乱世,建国大肃。孟氏皇族自君临天下,历经六帝,天下富庶,朝野清明,马壮兵强。
走过一百五十四年的大肃王朝传到第七位皇帝,武宗皇帝孟戍雄才伟略。在位的前四十年内北征青鸾部,东定松阳侯叛乱,疏浚三河,重修北三关,大肃王朝到达了鼎盛之时。
直到乾狩十五年的到来……
清晨,随着华章宫钟楼上敲响第一声晨鼓,岐淮城十二门和各府衙的晨钟也相应响起,皇城新的一天开始了,这是大肃乾狩十五年的七月二十五。
岐淮城北城多为寻常百姓和低等官员的居所,在晨鼓敲响时,北城早已苏醒多时。北城的北兴门早已车水马龙,同胜街两侧都摆满了摊位,各色蔬果早点惹人垂涎。这里不似南城的庄严肃穆,也不如东城西城的繁华靡丽。
各色小买卖人都聚拢在这里,酒馆货栈在这里扎堆。看似纷乱的市集实则井井有条,似乎北城的守备和衙门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北兴门两侧的守备兵丁不似别的城门严厉,检查着出入的百姓不时也攀谈几句。
岐淮北部府备衙门大门两侧,威武的石狮镇守着宽阔的府衙大门。而阶梯上时常有赶路走累的小贩坐着休息,如往常一样的平淡日子继续着。
此时街边传来一阵骚乱,七个大汉追着一个瘦弱的乞丐模样小伙冲入了人群。为首的大汉抓起了街边一个瓦罐,狠狠砸向了小伙。听着“嘭”的一声,瓦罐正中了小伙的肩膀摔了个粉碎,小伙应声倒地。
七名彪形大汉赶上前来将他围拢,对他拳打脚踢。附近过路人渐渐围拢一圈却没人敢上前劝架。小乞丐极为硬气,翻身爬起,护住了头上的要害伺机反击。
不过毫无套路的还击自然不是那些豪门中打手的对手,仅仅挥了几拳后便被再度打翻在地。
片刻之后,两名小厮拨开人群,一位衣着华丽,容貌白皙的公子走到近前,面无表情地朝两侧看了看。小厮会意,立即上前驱赶人群,“散了散了,这厮冲撞了温亭侯二公子的车驾,教训一下而已,散了散了。”
众人一听这话,立即四散开去。温亭侯二公子梁昀纨绔子弟,仗着其父亲和叔叔的在朝中的势力胡作非为。
无论是岐淮府衙的府尹还是各府备衙门的府尉都对其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更别说围观的百姓,谁都不愿触这个霉头。
众人都在暗暗摇头,如无意外,这个倒霉的乞丐即将被打死,然后被扔到一个角落了事。不过今天众人较为意外的是,无论几个大汉如何拳打脚踢,这个乞丐都一声不吭,一句软话都不肯说。众人佩服他的硬气却也是无可奈何。
就在众人散开时,街的另一头走来了三个牵马的青年,身后也跟着几个下人打扮的小厮。
为首一人远远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幕,将缰绳交给了身旁的随从,边拱手边向这边这边走来,“梁公子在这儿搞出好大动静,让吾等兄弟在城门好等。”
说话之人身形高大却略显瘦削,剑眉虎目,蓄着整齐的山羊胡须,举手投足间隐隐给人丝丝寒意。放眼望去,腰间的一个白色葫芦分外惹眼。
众人的眼光随即也被这人吸引过去,围殴小乞丐的大汉也都愣了愣。小乞丐趁这时候再次踉跄起身。
梁昀听到这声音,边笑着回身,边对下人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下人会意,其中一人用臂膀发力架住小乞丐的脖子便将他摔在了路边。
随着小乞丐被摔晕,几名下人也退到了一旁。梁昀斜眼看了看那小乞丐,便回头向着虞燧拱手道,“对不住虞兄了,近来这些刁民越来越放肆,刚刚居然冲撞了我的爱马红云。这才给些教训,耽误了时辰,对不住。”
这迎面走来的虞统领是当今皇长子襄王护军副都统虞燧。虞燧平素为人低调,除了好酒的名声在外。在岐淮城中虞燧的名字五个人中未必有一人知晓,但酒兵官的名号却是人人知晓。
只因他曾与人当街拼酒,三斤一坛的柳叶清连干了六坛。与他拼酒的六个“酒神”个个瘫在了地上,而他还兴起在接头武了一套九合枪法,这才得名酒兵官。
襄王护军是襄王私人护卫,并不属太尉府管辖,故这都统的称呼只是个称呼而已。虞燧两边是两名护军校尉,在他人口中,虞燧和这些校尉也被称作襄王的打手头子。
岐淮城中此时已经传遍了襄王不日即将随车骑将军吴兼巡视北疆的消息。以往皇子从北方巡视归来后就会被册封太子,他的亲随将校多半也都会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这自然是梁昀要拉拢讨好的。
这日几人相约去城外红木林游猎,虞燧等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梁昀便派小厮来探探消息。得知梁大公子又在路上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才循着动静过来。
虞燧听着梁昀的话,平静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梁公子,还是启程吧。”言语间隐隐有着一丝嘲讽。梁昀也不在意,还是满面笑容,转身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缰绳,牵着红云就向虞燧等人走去。
虞燧向身边的小随从嘱咐了几句,待梁昀近前了便一起转身向城门离去。一路说笑,过了不多久,一行人便出了北兴门。众人翻身上马,向城外飞驰而去。
虞燧的随从见众人离开,便来到路边的小乞丐身边。小乞丐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口中满是鲜血。即便如此,从他口中也听不到半声叫骂。
随从蹲在小乞丐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小乞丐看着十四五岁的年纪,面貌温和,但眼神锐利,如同鹰隼一般,与那长相完全不相符。
他看着满身是伤的小乞丐,叹了口气道:“我叫蓝絮,是虞大哥的随从,虞大哥让我领你去养伤,还走得动吗?刚才你那死不低头的气概,蓝絮佩服……”
蓝絮年纪与小乞丐相仿,生得浓眉大眼,阔面重颜,相貌堂堂。他在虞燧身边历练多年,已可称得上是公马娴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利落的劲头。
小乞丐却不理他,踉跄起身时,他不禁一阵咳嗽,但还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扶着墙离开。蓝絮这才看到这小乞丐身子倒是宽大,只是瘦的皮包骨头了才看着人小了。
不过他还没走上十步,他就一头栽倒在路上。
蓝絮摇摇头,走上前去,搀起了这小乞丐向着路口走去。穿过了几趟街,拐进一个小弄,蓝絮搀着小乞丐来到了一个破落的院子前。
蓝絮上前拍了两下门,见里面没动静,便又重重地捶了两下,这才听到里面带着稚气似乎还未睡醒的一声抱怨,“谁啊,这大清早不让人睡个踏实的……”
“是我,有差事找你们,出来。”蓝絮打断了里面的声音。就听见里面一阵骚乱,未过多久,五个衣衫还没穿整齐的十岁大小的孩子从屋里冲了出来,打开门站在两边点头哈腰,“蓝大哥,你都好几日没回来了,我们可想你了。”
蓝絮架着小乞丐说道,“想我就把枪棒操练好了。这几日把这人照料好,不能让他死了。”
说话间,二人便来到了房中,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蓝絮皱着眉把小乞丐放到了一张破床上。说是床,其实也就青砖垒成的台子上面铺了草席子,这屋里也就这床看着像样。
五个孩子对蓝絮很是敬重,对他的请求自然没有二话。
蓝絮交代完了这些便转身离开。此时天已大亮,街市上已经热闹得很。蓝絮抬头眯缝着眼看了看升起的太阳,当年也是在这里,虞燧将被人遗弃路旁,哭得声嘶力竭的自己捡回了那所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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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叫我絮儿。”
“你爹娘呢?”
“爹爹死了,叔叔伯伯把我们赶了出来,娘说给我去买饼就不见了。”
“那你先在我这儿喝碗粥,我带你去找你娘。”
“嗯,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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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蓝絮收回了思绪,娘再也没有回来,他也在这个破院子中住了十年。十年来,在虞燧的教导下识文断字,训练枪棒,操练弓马,也已经小有一番成就。
今日虞燧又搭救了这小乞丐,也算是他的造化吧。
似乎冥冥之中有着安排,蓝絮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篇章中,乞丐少年也写下了属于自己的记载。
紧了紧身上的皮甲弓箭,蓝絮便沿着来时的路寻了马驹追逐虞燧而去。
就在岐淮城沐浴在一片宁静中时,遥远的北疆以外,正处于一片忙碌当中。尘沙漫天,战马嘶鸣,旌旗蔽日。
大大小小部落都向着北方迁徙,向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地。而各个部族的主力也开始集结,大部族的精锐紧张地进行整编……
“父帅,一切就绪了!”
“甚好!南疆的锦绣河山,我赫月部的勇士来了!”
这一切,岐淮城内没有一个人知晓,就算知晓也不会在意,这个帝国已经沉浸在霸者的迷梦当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