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刺挠
鸭脚山森林茂密、深远辽阔，丁万宝在山北坡的丛林里慢慢前行，手中的‘索拨棍’仔细拨打着左近的草丛。此时他收敛平时的玩世不恭，表情严肃认真，一个人‘排棍’必须得小心细致。
昨晚上他把杨六爷灌多了，有酒有菜有人陪，老头难得‘放纵’了一把，自酿的李子酒后劲十足，杨六爷最终喝倒在炕上鼾声如雷。丁万宝是个有酒量的，别看长的瘦喝酒真不含糊，一般人对付不了他。
今儿一早没等老爷子醒来，他独自进山来采参。喝酒拉呱是闲事，挖参才是正事，一年的吃穿用度全靠放山挖参。
一条‘白眉蝮蛇’无声无息地从脚边滑过，丁万宝根本没有看到，若不是绑腿上那黑区区的烟油把蛇呛得直打卷，说不定还真给他来一口。对于一个人单搓，这就是与死神插身而过……
不是他不仔细，而是杂草实在是太茂密！上面的高草挤挤挨挨能有一人多高，下面的矮草密密牙牙也盖过膝盖，丁万宝在密草中寻找参草，脚下有没有蛇根本照顾不过来，即使盯着脚下也未必能看到。
木丛里阴暗潮湿，大夏天穿着布衣长裤还觉着身上冒冷气。丁万宝缓缓前行，索拨棍尽量扫远一些，草叶的沙沙声、棍子里的铜钱声、虫声、鸟声、脚步声，就是听不到人声。无尽的寂寥，仿佛只有他一人存活于世。
集中精神在林子里找参让他感到身心疲惫，来的路上对付了一块饼子，到现在腹内空空。寂寞已经习惯了，不习惯也得忍着，胳膊机械的挥舞‘索拨棍’，眼睛花的看啥都像参草。
采参人很苦，可最苦的是付出了劳动却得不到回报。
丁万宝在山里走了半日一无所获，找了片空旷之地休息。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得歇着，身体的疲惫倒能忍受，可精神头已经不够用了，脑瓜子昏昏沉沉像似被人掏空后又塞里一堆大酱。这是长时间集中精力造成的，最好是睡一小觉，可条件不允许只能坐在那闭目养神，时不时的往嘴里塞块冷硬的饼子……
再苦再累也得坚持，缓过乏丁万宝下午继续重复上午的作业。
下午入草可比上午遭罪，热不说、就是山里大蚊子你都受不了！那蚊子个顶个的肥壮，大的都出了号，只要露肉就往上糊围在四周打转，得机会就叮上来。
棍子扫出去就围过来一大堆蚊子，丁万宝只头和手暴露在外，手还差些，脸上可得加了小心，别到时候没挖到人参再带一脸红包回去，刺挠不说，还丢人！
这时候他把烟儿点了起来，短烟斗叼在嘴上，一边找参一边吧嗒烟儿。有了烟儿蚊子少许多，至少不会往脸上糊……
功夫不负有心人，坚持不懈的付出终于见到了回报。在丁万宝快要准备返回之际，终于见到了参草！杂草丛中，一株枝分四杈的参草掩藏在乱草之间，平常不太显露，此时在丁万宝眼里却是尤为惹眼，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振奋起来！
这是一株四品人参，算是比较难得。人参这玩意三年开次花，五六年打次果，花期五月至六月、果期六至九月。
从参草辨认，山里人将其分为六等；
十年左右的人参由三片小叶构成，俗称‘三花子’。
十五年左右的人参是五片小叶，形似手掌，俗称‘马掌子’。
二十年左右枝分两杈，每个杈上五片小叶，俗称‘二甲子’
三十年左右分三个杈，俗称‘灯台子’
四五十年左右分四个杈，俗称‘四品叶’
六十年往上分五个杈，俗称‘五品叶’
再往上，就是带有六个掌状复叶的‘六品叶’。
遇到六品太难了！上了年纪的山参未必年年都长叶，很多埋在土里隔年或者几年才出土吐叶，人们称之为‘睡觉参’。
很多人放了一辈子山也没见过六品人参，如果谁遇到‘六品叶’、挖过六品老棒槌，那足够吹嘘一辈子，而且还能传给后辈人接着吹……
总之，遇到六品山参是大运气。至于传说中的七品千年参王，只存在于传说中。
还有比七品参王更飘渺的，算是传说中的传说，二层楼八品叶！飘渺到何等程度，自个去想……
“棒槌！棒槌！”
丁万宝怕人参跑了，高喊两声‘棒槌’将它叫住，再用红绳把参草和索拨棍连在一起。这是一种形式，一是易于辨认、二是怕‘参娃子’跑了，其实还有不少的法门，但一个人单搓通常都是‘一棍拴老参’。
接着丁万宝跪地向上磕头，嘴里高喊出声……
“谢谢山神爷赐给俺四品老人参。”
“谢谢老把头给晚辈指引道路。”
这是山里的规矩，不管是放山的、还是打猎的，有了收获一定要拜谢山神爷还有传说中的老把头‘孙良’。
老把头是个山东人，传说明末清初的时候，山东莱阳有个穷汉叫孙良，漂洋过海闯关东来挖山参。路上遇到一个名叫张禄的人，结拜为兄弟一同进山挖参。他们在老白山下搭了个窝棚住下。一天，兄弟二人在山中迷路走散了，孙良等了几天不见张禄回来，便沿山路去寻找。走了7天7夜，干粮吃光了也没找到张禄。走到蝲蛄河和浑江汇合处，由于饥饿和劳累而昏倒。苏醒后，爬到河边喝水，见水中有只蝲蛄便捉来充饥……
最后老把头还是没能走出大山，临死前在一块大石头上刻了几行字：
家住莱阳本姓孙，漂洋过海来挖参，路上丢了亲兄弟，蝲蛄河边往上寻，三天吃个蝲蝲蛄，不见兄弟不甘心。
刻完字，便口吐鲜血死去。山里人敬佩孙良的为人，就把农历三月十六日作为“老把头”孙良的生日来祭奠，并修理了坟和庙。这一习俗流传至今……
丁万宝拜谢完毕，此时却有点犯难。因为天色不早，他不知该挖完参带回去，还是明天再来挖。
挖参是个细致活，讲究轻手慢工一根须子都容不得断落，在难挖的石头堆地带经常会挖上一半天甚至两三天。
此时如果挖参，弄不好天黑也挖不出来。夜里可不能挖参，白天林子下都阴森森的，到了晚上更是啥也看不清，弄断一根参须价钱就掉了好几倍！
丁万宝看看天色，觉着老天爷很气人！这时候离天黑还得两个时辰，说够用还有点没底，说不够用还觉得差不多，整的他心里刺挠儿的！
若是明儿来，还怕找不到这里。杂草长的疯快，说不准明儿是啥样儿，他真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