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烧猪
望牛堡最南有一条街，红砖墙、绿瓦房，一家挨一家看起来甚是规整。
周家就在这条街上，而且整条街住的都是周家人。
说起来挺气派，实际看上去都是小门小院，没有一个像样的庄院，与江家相比差了好几档。
周家老辈人很勤俭，住的也不是很宽敞。后来实在挤不下，就在旁边重起个院子分户住，分来分去就出来这么一条街。
人口多了矛盾也多，每年都有哥弟兄因为分房子分地打架，兄弟间处的不太和睦。这只是对家里人，对外却都很齐心，不管弟兄闹得多不愉快，一旦有外面人挑事，立马一致对外！
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
周家人把这句话都刻在骨子里，并且一代代传了下来。家里人咋作没毛病，外人就不行，姓周的抱团跟你干！
外人挺佩服周家这点，也挺怕这点。
如今周家在十里八村相当有名，也相当的霸道。都知道周家小的贼能耍驴，老的贼护犊子，哪个也得罪不起，干脆敬而远之。
当然，也有不吃周家这套的，以前有个安猛，现在又多了一个丁万宝。
“姐夫，这就是周家的猪圈！”
安猛手指向远处的一趟黑影，说道：“上盖都是木片茅草，一把火全连上！”
丁万宝小眼睛眯了半天，咧嘴道：“黑灯瞎火的上哪看去？再走近点！”
他俩是从南面的稻田地绕到这，因为周家处于村子最南，宅院都在道北坐北朝南，猪圈则砌在道南与之相对。猪圈后面就是田野，从这方向过来，连狗都不会叫一声。
周家总共养了四十多头猪，放一起饲养是为了便于管理。
这年月，村里稍微有点条件的都养猪，养猪的都往外面放。
现在是夏末，有的人家早晚各喂一次猪，白天放出去，有的人家只喂一顿，还有的干脆就不喂，让猪自己去找食儿。
农村孩子不做重活，但也不能闲着，挑菜、拾草、放猪、放羊……都是小孩的活计。
一大早，孩子们吃过饭，赶着猪去南河边的大野地。有的人家没小孩，便把猪圈门打开，等猪群经过时它自觉跟着猪群走。晚上猪群回来，经过家门口时又会自己往家拐，看来猪也不是那么笨。
在外面，猪热了就到河边滚泥，饿了就在岸上找食儿，困了就趴在树下睡觉，日子过的很滋润。
猪活得自在，闲着的小猪倌也会找乐子。洗澡玩泥、甩牌下棋、烧烤捉鱼，没事还来场骑猪比赛，有的是乐趣！
补上秋膘，等到过年前猪就够刀了，杀猪吃肉，卖点留点，那肉才香呢！
正应了那句话；劳动创造价值，劳动也创造幸福。
……
丁万宝两人来到了近前，夯土圈墙，上面用破木板搭的顶盖，有的地方盖着烂草，整趟猪圈有十丈多长。
“咋样姐夫，俺没说错吧？”安猛低声说道：“蹦个火星都能燎起来，绝对好烧！”
丁万宝抬头看了看，叹道：“可惜啊！老天爷没给好天儿。”
安猛疑惑道：“这天挺好，有星星有月亮，小风还挺凉快。”
“你懂个屁！”丁万宝骂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这点风能吹出多大火苗子？狗屁不懂！”
“那还烧不烧啦？”
“啧，当然得烧，咱嘎哈来了？”
“那就点呗，墨迹啥？”
安猛很不耐烦，掏出火捻子就要去点火。
丁万宝伸手将他拦住，指着远处的一排黑影，说道：“别急，你看那边是不是柴草垛？”
安猛扫了一眼，说道：“是，那地方确实有个柴火垛。”
‘好嘛，都给俺预备齐了，不烧一家伙都说不过去！’
丁万宝心里暗乐，低声道：“咱俩去抱柴火，给房盖添些材料。”
“这个好！”
俩人乐颠颠地跑想柴草垛，挑细的柴草往回抱。
“把草放到猪圈两头和当间，咱点三把火，烧光他奶奶的！”
两个懒货难得勤快一把，孜孜不倦的往房盖上扔柴火……
“你点这头，那两块我来点，点完就跑，别让人看到咱俩。”
“嗯。”
丁万宝腿快，别说点俩，就是三堆柴火都他点也不会被人看见。
俩人各自找到位子，掏出火捻子，嗤啦！小火苗伸到了草堆下，接着撒腿就跑……
……
火着了……厚厚的柴草燃起冲天火苗，将头顶的夜空照耀得火红一片！
猪叫了……狗也狂吠起来，接着鸡飞猫跳驴也叫……
“着火啦！来人啊！”
“快救火啊！”
“都他妈滚起来救火！”
人声也开始呼喊起了，周家一条街像炸锅一样！
睡眼迷惺的周家人被纷纷吵醒，窗外的红光吓得他们光脚跑了出来。爷们个个光着膀子，娘们穿的歪歪扭扭，脚下两只鞋没一只是自己的！
水桶、木棒、铁锹、镐头……是家伙都操起来救火。不少男人被火星蹦到身上，疼的直咧嘴。女人头发燎一下，心疼得吱哇乱叫！
“真他吗过瘾！”
“烧！”
两个纵火犯躲在树林里，瞅着火光下忙乱的人影，听着鬼哭猪嚎，心里这个畅快！
“扯呼！”
火烧得很旺，一时半会是救不了，两个人‘安心’的往家走去……
纵火犯跑了，这边救火人却越来越多。
不光周家人，前后街的百姓都惊动起来，操家伙来救火。
淳朴的农民该咋是咋，哪怕你周家再不仁，也不忍在一旁幸灾乐祸。
着火是了不得的大事，平时再怎么不满，该帮忙的时候还是要帮一把，这是同村人相处的最基本态度。
正当大家伙忙着救火时，周家的老太爷周洪，也就是周老亮的爹，拄着拐棍走了出来。
老头挺精神，炯烁的目光看着通天的大火，突然高声喊道：“别救啦！”
周老亮捂着烧掉半截的山羊胡跑过来，急道：“爹，你咋出来了？快溜进屋去！”
老周洪说道：“先别管我，告诉大伙，把猪放出来，看好柴火垛，让它烧完算了。”
“爹，您进去歇着，猪早轰出来了。”
“这是报应啊！”老人周洪神情疲惫地叹道：“唉！咱周家是造了啥孽？”
“爹，这火定是有人故意放的！”
周老亮两只三角眼放出寒光，柴草垛少了许多草，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被人放的。
“那也是俺们把人得罪惨了，不然能到你家放火？这得多大仇？”
老周洪接着说道：“平时告诉过你，让小辈人收敛些，可是……嗨！周家的名声都被你们败光了！”
周老亮本名叫周绍亮，从小胆子就大，唯一怕的就是自己老子周洪。
他还是个孝顺儿子，见老爹动了怒，立时老实下来，说道：“爹，回头我说说他们，您先进屋。”
周洪气道：“外面着火呢，俺能搁屋呆着？你快告诉他们别救了，把猪和柴火垛看住。”
“恩，俺知道了。”
“快去！”
周老亮见老子又要发火，忙按老爹的意思去招呼大伙停手。
老周洪望着周围周家的子孙媳妇，有人在哭、有的在闹，更多人则是在大骂纵火贼……
重孙子总到自己面前告状，说村里的小孩不与周家孩子玩，还挺自豪的说村里人都怕周家大人。老人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勤俭持家的周家，啥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人家的嘴唇，在火光中微微颤抖，眼里流露出淡淡哀伤。
“唉，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