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事后
周家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人敢到他们家门口放火。
而丁万宝也没想到,这么大火,竟然一头猪也没烧死。
猪圈就是猪圈,和房子不一样。谁家猪圈都不会上整个房盖,几乎都是上一半空一半。
周家猪圈本身就坐南朝北,猪圈上盖比普通人家更短些。着火时,顶盖烧得挺旺,可惜猪都挤到另一边,待圈门打开呼啦啦全跑了出去。当晚还跑丢了四五头猪,第二天又都找了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丁万宝觉着不平衡。在他以为,一趟破房盖根本顶不上自己一身衣裳。
不平衡就得找回平衡,这小子肚里又开始冒坏水。他想到把周家鸡都抓跑,把周家狗都勒死,甚至还想到在周家的骡马棚里下点药。
想到骡子丁万宝眼睛一亮,心里暗道:‘嗯,这行,整死一头骡子就够本,还有富余。’
何止富余,简直太富余了!
当下来讲,骡子可真是宝贝,普通人家想都不要想!你能盖得起房,却买不起骡,说它比房子珍贵都不过分。
尤其庄户人家,如果有头骡子,从种到收一年得老多力。
众所周知,早年间地广人稀,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根本没有像样的路。冬天人们靠爬犁在冰面雪地上拉东西、载货物、搞运输,这活骡子干得。
春季冰雪融化地面翻泥浆,夏季下雨道路泥泞。这时爬犁和马车都派不是用场,如果要想拉点东西,运点货物只能靠牲口驮,这活骡子干得。
到了秋天,地里的庄稼成熟了还得架牲口往场院拉。
收割下来、打完场,扬净晒干、该往家里运。虽然马车载的货物又重又多,可是大片的庄稼地里根本就没有路,而且非常柔软的黑土地很容易将马车陷住。一旦装满粮食的马车陷在了地里,反而欲速则不达,这时候人们又想到了骡子。
赶上骡子来到场院,把扬净晒干的粮食装进口袋,打成驮子,放在骡子的背上两侧,吹着口哨、甩着响鞭儿,轻轻松松把打下的粮食运回家。
这些骡子都干得。
骡子分驴骡和马骡,公马母驴配出的是驴骡,公驴母马配出的是马骡。
马骡体型较大,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抗病能力,同时又具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价钱稍贵些。
驴骡体型稍小,力气逊于马骡,耐力却很强,使用起来也比较方便,价钱也不便宜。
整体来说,骡子抗病耐粗粮,体格大,力气大,脾气也大!可在庄家地里,它真是第一把好手。
一头骡子能使唤二三十年,自己家活干利索,别人家还花钱雇你的骡子。农闲时候,还可以跑车拉货赚钱。
庄稼人都相信,有头骡子就有好日子。
谁家闺女若是肯陪嫁头骡子,哪怕姑娘是瞎眼瘸腿儿都有人抢着要,就冲骡子也要得!
由此可见,骡子是多么的贵重。丁万宝此时想弄死周家一头骡子,这想法有点过分,甚至有点缺德,缺大德!
周家统共只有三头骡子,若无缘无故被弄死一头,简直要人命一样!
好在随之而来的一个消息,改变了他的想法。
“周家人不再霸着北河,村里人往后可以随便在北河捞鱼。”
这消息让村里人很高兴,对周家人的变化还都挺感念。
人就爱犯贱!本来北河就是大家伙的,周家霸占去根本不占理,现在只不过顺理成章恢复到以前,大伙反倒还领周家人情,这不是犯贱是啥?
丁万宝这人就是你进一寸、我进一丈,你退一步、我让你两步。他觉着周家人这是害怕服软了,被烧了猪圈还让出北河,挺识时务,所以他的报复心也淡了,暂时不去想那些损招。
再一个,这有点损人不利己,有违他损人利己的‘做人准则’。
算了,烧个猪圈出出气得了!
他不计较,周家人可没那么容易放下。不管烧的是什么,放火的性质可太大了,决不能因为损失不大就草草了事。
之所以周家不再霸占北河,完全是周家老太爷周洪的意思。
昨晚上大火扑灭后,周洪立刻开了个家庭会议。
老爷子话说的很明白:“北河里又种不出庄家,咱们霸着它干啥?落不着好处还招村里人记恨。”
“猪圈着火,大伙都来帮忙,咱周家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再干这混事。”
老太爷的话,家主周老亮也很赞同。
北河沟就是鱼多,问题是吉安这地方河道遍布,哪嘎鱼都不少!县城里鱼价稀烂贱,十里八村根本就没人买鱼,占着北河确实没啥好处。
他这辈子一直和江盛坤较劲,虽然儿子比江家多的多,但还有两样比不过江家。
第一样就是江家地多、收入也多,钱多的都没地儿花!反观周家却不行,周家田地只有江家一半大,人口多、花销也大,一年到头没多少富余。
再一个就是江家的宅院太压人,占着村里最高的地势,一览众山小,住着最大的庄院。周老亮每次看到江家宅院都觉得气闷,凭什么自己住的就要比你矮一头?
当初他听说儿子们占了北河,心里还有点期许,希望能借机会与江家人对持一把。但没想到江盛坤对北河毫不在意,他也懒得理会这事儿。
今儿老爷子提起这事,周老亮也随之符合。两个周家最有份量的人当场拍板,周家人不许再霸着北河,并且以后不准欺负本村人。
对于放火之事,周家人倒是好好讨论了一番,大伙搜肠刮肚想着自己究竟得罪了谁?什么人敢放火?
周茂怀疑是安猛干的,但没敢说,怕把自己烧人衣服的事扯出来,被老太爷骂一顿犯不上。
其实他也只是怀疑,因为从小和安猛打到大,觉得安猛这愣货不太可能在背后放火。
没抓到现行,说啥都没用。讨论了一溜十三招也没个结果,这事也只能暂时这么放着。
……
又过去了一天,丁万宝睁开眼就来了喜事。
张妈一早送来一套新做好的衣裳,这是专门量身为他定做。绸子料的短褂、崭新的薄布裤子、软底小布鞋,短裤、衬衣,都是嘎嘎新的!
丁万宝迫不及待的全都穿在身上,从镜中照照自己……
“嗬!俊去了!”
他心里美冒了泡,衣服都很合身,拿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喜欢到了自恋的程度。
“张妈,你进来看看!”
张妈再次进屋,见到后大加称赞:“嗳,这才像个新姑爷!”
“飞虎快去老太太那,老爷召你过去。”
“是啊?”
丁万宝预感到是好事,八成儿是婚事定了。
他一边琢磨一边往后院走,穿着新衣新鞋,走路都不一样,飘乎乎的带劲!
直接进到老太太屋里,里面只有江盛坤和他老娘,俩人见到一身新衣的丁万宝进来,眼睛顿时一亮!
人是衣裳马是鞍,换上新衣,精气神立刻就出来,十足是个大少爷。
“老太君、老爷,小子有礼了!”
丁万宝规规矩矩,抱拳深施一礼。
老太太满意点点头,笑道:“别外道了,坐下说话。”
丁万宝哪里坐得住,忙问道:“那个,不知找俺来有啥事儿?”
“小子还挺着急,小坤,跟他直说吧。”
江盛坤笑了笑,说道:“日子定了,八月初六,再过半月就办喜事。”
“真的?”
喜事儿终于要办了,真是太好啦!
老太君眯眼笑道:“恩,往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
丁万宝兴奋的脸冒红光,二话不说,噗咚!跪倒在地……
“孙儿给奶奶磕头!”
“女婿给岳父大人磕头。”
咚,咚!
两个响头嗑在地上,虽然早了点,江盛坤和老太君还是欣然受纳,心里都很乐呵。
早年间,东北人结婚拜寿、过节拜年,都要给长辈磕头,现在也有人家延续这个习俗。
女人磕头要轻落轻起,温婉大方。男人磕头要实在,要使劲,得磕出咚咚邦邦的声音!拜年时,哪个孙子把脑袋磕破了,还能多得压岁钱。
丁万宝头磕得实在,俩老人自然高兴。
他心里打算明儿就去吉安县城,给二大爷和香丫姐报给信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老太太和江盛坤乐得欢迎。
结婚办事,图的就是体面热闹,婆家人越多越好!
……
第二天一早,丁万宝走上了去吉安的大路。
他没有走路,而是骑着一头骡子,还是一头驴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