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压骡子
丁万宝本想骑马,可丈母娘说要回趟娘家,两匹马都套车上了,只得退而求其次。
到今天他才知道江家富余到何等地步?江家庄院的南坡下,有一整溜院子,骡马棚、猪圈、牛圈、羊圈,都有各的自院落,有专人打理饲放。
别的不说,只是骡马棚就够他瞧的。院里圈养有两匹马、三条驴、十二头骡子,阔气没边了!
丁万宝骑的这头驴骡是安猛挑选。
俩人到了马圈,安猛直接牵出了这头毛色黑亮的驴骡。
“姐夫,这驴骡俺刚压完挺听使唤,毛色漂亮、牙口还好,骨架结实、蹄脚还有劲,你信俺的骑它准没错!”
丁万宝信了,套上鞍绳就骑了出来,结果却不那么回事!
起初骑着还挺顺溜,过了二里地就变样,走走道这骡子突然就梗噔一下,好悬没把他摔下来!
当年在链甲山,他练过骑马,梗噔骡子倒能凑合。可刚走一段路,骡子又突然站原地画个圈,转完圈再继续走。
“这他吗什毛病?”
丁万宝气得直瞪眼,坐骡子上大骂道:“安猛,你个小兔崽子,看我回去咋收拾你!”
他算搞明白了,这骡子根本没压透溜,安猛这是借着自己进城帮他压骡子。
丁万宝有点后悔,不如骑头驴来好了。
‘鬼毛驴、倔骡子。’
毛驴子看上去老实,其实它是鬼精会算计人,很多时候会让主人迁就它,也时常当‘顺毛驴’讨主人欢心,一般骑它都没啥毛病。有句歇后语:‘老毛驴打盹——心里谋事呢。’,说的就是驴聪明。
骡子却不同,长的似马非驴,既不老实也不听话,养成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
所以,骡子到二岁时就得开始训它,先骑它,俗称压骡子,压完了才能用。
今儿这骡子一看就是没压服,而且还犯点毛病。
丁万宝觉着结婚后这就是自己家的牲口,既然骑出来就有责任板板它的臭毛病。
接下来的路上,他废不少力气。骡子再画圈,他就使劲扥缰绳,脑袋拽歪了也不让它转过去。骡子梗噔一下,就抽一鞭子,不多抽也不少抽,梗噔一下抽一鞭,让骡子知道这鞭子是怎么挨的!
又出去三里地,骡子长了记性,不梗噔也不画圈了,哒哒哒哒……马蹄声带节奏有韵。丁万宝骑在上面挺舒服,人与骡马也协调许多,有种人马合一的境界。
他知道,眼下只是暂时的,再换个人骡子还得犯病。反正到县城路程够远,争取来回把它压透。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
体面的装扮配上黑亮的驴骡,丁万宝简直美去了!一路上引得大姑娘小媳妇,纷纷投来异样目光。
“香丫姐若是见到俺,非得心花怒放不可!”
阳光明媚、清风吹拂,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飘飘若仙……
正当志得意满之际,前面一个正在步行的背影,引起他的注意。
当骡子超过去,回过头再看……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现出惊讶表情。
“吁!”
丁万宝勒住驴骡,扭身看向后面的男人,喊道:“站住。”
“啊,你干啥?”
那人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停住马,还让自己站住,‘难道他认出我了?’
丁万宝跳下骡,走到那人面前,上下打量他两眼,问道:“你认识我不?”
‘认识,太认识了!你不就是江家倒插门的新姑爷么!总在村里得得嗖嗖的绕哪转悠,脊梁骨都被人搓漏了,还臭不知味儿!’
黄三儿心里想道:‘打扮倒是人五人六,你有今天,还不是托了俺的福?’
想是这么想,表面上他却装得茫茫然,摇头说道:“不认识。”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丁万宝笑了……
前天老丈人还问自己英子陪葬的首饰哪去了?当时自己说了一半实话,告诉他说之前有个盗棺贼,偷半道被自己吓跑了,模样没瞧清楚。
老丈人还有点不相信,没成想今儿就撞到了一块!
丁万宝非常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那天晚上吃独食的损贼。比自己身材瘦小的人不多,而且那天晚上这小子手里拿着火捻子,模样瞧得一清二楚,和面前站的这位就是同一人。
黄连发也十分肯定,眼前这小子就是那晚上,举着俩西瓜将自己吓跑的‘恶鬼’。听说江小姐死而复生,第二天他和村里人去现场看热闹,看到地上有两个烂西瓜就明白是怎个事。
当时心里还为有个替死鬼高兴,到下晌却听说江家要招那‘****贼’做女婿,心里酸溜溜不是滋味。
自己刨坟撬棺,累死累活只得了几件首饰。后来这位缺大德的,扒死人衣服、还爬死人身子,最后倒白捡个漂亮媳妇儿!上哪说理去?
黄三心里憋屈,可这事烂肚子里也不能说。
俩人互相看了好一会,谁也没说话。
到最后,黄连发终于顶不住对方玩味的目光,客气道:“那个,赶路要紧,咱俩真不认识。”
“别忙,不认识就认识认识。”丁万宝哪里会放他走?“俺叫丁万宝,你叫啥?”
“黄,黄连发,都叫俺黄三儿。”
黄连发本不想通名报姓,转念一想,和面前这孙子相比,自己简直就是圣人!他都敢报自己怕啥?于是也说了实话。
“黄连发、黄三儿,好,望牛堡的?”
黄三硬头皮答道:“对,北街的。”
(这个街字是发‘该’音,有点像粤语。在农村里不说‘街’字,都说‘该’。东该、西该、南该、北该、前该、后该。村里的主路叫‘大道’或‘该里’,其他街巷都称‘该’,还有点方向的意思。而且只在村里适用,到城里街还是街,路还叫路,解释起来还有点玄奥。)
丁万宝轻笑一声,说道:“其实咱俩人心里都明白是怎回事,你也不用给俺揣着明白装糊涂。”
“俺是真糊涂。”
“现在糊涂不要紧,后面该咋办可千万别糊涂。”丁万宝沉下脸,认真说道:“你是想被人乱棍打死,还是想跟着小爷吃香喝辣的?自己好好想清楚。”
“啥意思?”黄连发有点慌,搞不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不懂慢慢琢磨,小爷自会去找你。”丁万宝转身骑上的骡子,临走前又说了一句:“你要记住,爷看见了。那天晚上,你手里的火捻子可亮呢!”
“啊?”
黄三儿这时终于明白,对方早就认出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望着骑在骡上‘志得意满’的男人渐行渐远。
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对方说的话:‘你是想被人乱棍打死,还是想跟着小爷吃香喝辣的?’
啥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