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放山
俗话讲，隔行如隔山，你让罗亮这‘小打儿’带一帮门外汉放山，简直闹笑话一样。
可他们不觉可笑，不就是挖棒槌嘛，满山去找、看到就刨，有啥难的？
第二天一早，除了赵顺和小山东张文胜，其余五个人收拾停当准备进山。
原本依照大家的意思，家里留一个人看着江世杰，其余人都去。但罗亮坚持要五人，说这是规矩不能破。
放山拉帮多为三人、五人、七人，也有单人或十一人以上拉帮，讲究‘单去双回’（人参也算一人）。去时队伍必须是单数，罗亮为此争执了好半天，直到牛连铎点头才得以成行。
进山之前罗亮把规矩门道大概说了一遍，什么叫压趟子、怎么排棍，发现人参叫做开眼儿，这时候要喊山喊‘棒槌’，又说了如何接山抬棒槌。
罗亮絮絮叨叨嗓子都说哑了，众人这耳朵听那耳朵漏，谁都没进心。
“废话连篇的咋那么多规矩？直说棒槌长啥样就得了！”
罗亮只好又详细说了参草模样，啥是三花子、啥是巴掌（马掌），包括二角子、灯台、四五六品叶都说了一遍，甚至连没边没影的千年七品和八品叶都倒出来。
牛连铎眼睛一亮，问道：“七八品叶说的挺玄乎，到底长啥样？”
罗亮也觉着玄乎，不大确定地说道：“棒槌叶六品到顶，再大得重新长。据说七品是老枝儿长新叶，八品俗称‘两层楼’枝儿上长两层叶子，每层四个杈、四品叶，两层四品叶加一块堆，就是‘两层楼八品叶’。”
“好，咱们今儿就奔‘两层楼’去，挑！”牛连铎站起身，当先走出了寨门。（注；挑---出发）
五个吃老横的，人手一根破木棒子充当索拨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放山去了……
蛇无头不行，按理说罗亮跟着放过山应该听他的，但牛连铎是大当家，权威不容侵犯。刚开始还凑合，俩人商量着来，后期牛连铎也懒得问，带着人轮木棒瞎划拉，闹闹哄哄满山找棒槌。
罗亮也看出来，今儿这棒槌难抬，反正自己说话没人听干脆就不说，也跟着瞎转悠，权当出来玩儿了。
没了规矩自然乱套。
五个人排棍也不讲究间隔，有的俩人肩并肩唠嗑，还有的走出老远眼瞅着没影，大伙看见兔子就追，瞅见野鸡就撵，轮棒子追野猪后屁股追出一里地！
罗亮气得直蹦高，却一点辙没有，大当家带头撵，这玩意咋说呀？
乱七八糟还总瞎喊，也不管是不是棒槌，自己瞅着像就喊棒槌，罗亮跑过去扒唬一眼就走，根本都不像，更别说是了。
这边刚看完不是，那边又喊起来，过去再看还不是。
喊炸山不知道多少回，罗亮俩腿儿紧倒腾眼瞅见细。（注；喊炸山--错把别的草叶当人参喊出来。）
而让罗亮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跟着这帮‘山炮’放山，竟然还真能找到棒槌！
刘德财看见个像棒槌的棒槌草，喊两声棒槌没人搭理他。罗亮受够够的了，连去瞧一眼都懒得动，坐树底下不动地方。
刘德财绿林报号‘叫天响’，那嗓门才大捏！
见罗亮不过来，他干脆不喊棒槌了，直接喊罗亮，扯嗓门站那喊……
“罗亮！”
“九枪八！”
满山回音，震耳欲聋，他喊完鸟都不敢叫唤，另几人都呆站那瞅他像瞅傻比似的！
罗亮再懒动弹这时候也得来瞄一眼，没想到过来一看还真是棒槌，还不错，是个四品叶。
这一下大伙都乐了，也都知道了规矩，纷纷给罗亮打火扇烟儿，好让他专心抬棒槌。
要说罗亮也是不争气，从晌午头撅屁股刨到天见黑，好容易抬出来却断了根须子，丢手艺呀！
大伙将他好顿埋汰，统共不到二两参还扯掉根须子，哪能拿得出手？
好赖有所收获，五个人嘴里损叨罗亮，带着棒槌还有两只肥野鸡直接回了山寨，到家还接着损他，连赵顺和张文胜也跟着耍贱嘴，罗亮三十来岁人，被气得死的心都有！
而此时，丁万宝才走上山道，借着半月微光，牵着骡子顺着蜿蜒山路慢慢向山寨走来……
……
按说从县城抄近路到大西山，步行得走一天半，他骑个驴骡大半天差不多也到了。
丁万宝来之前特意去买了些糜子酒，十斤酒装进两个大水袋搭在马背上，日头还在山尖上他就到了大西山脚下。
到是到了，就是没找到山道，顺山根转了半天才找对路。
虽然耽搁不少功夫，但丁万宝心里挺高兴。在大西山看到不少野物，野猪、狍子、一群一群的！山鸡野狸见了无数，熊、鹿、狐、兔，也有遇上，简直就是一片原始猎场，看着乐呵。
他想好了，到了冬月一定来打围帐，虎皮、狐皮、雪豹皮，狍子、野猪、梅花鹿，争取一冬天攒下家底，来年把香丫姐娶进门。
丁万宝心里想着美事，将走到寨墙时看到里面亮起了一片红光，想来点着篝火，听到一堆人吵吵八火的闹得正欢。
“罗亮啊罗亮，不是俺说你，你瞅瞅放山前儿把你神气的，啊！这个不是棒槌，那个也不对，说完这个骂那个，到头来你自个刨出个瘸腿儿棒槌，咋说你好呢？”
“人有失手、马，马有失蹄，损俺这半天咋还没完？”
“没完！掉爪儿的棒槌不值钱，是人都知道，今儿你罪大了！”
一帮人呜呜呀呀，还在磨叨挖棒槌那点事儿，大有不把罗亮损上吊不罢休的架势。
“桀桀桀桀，一帮崽子也想放山？是不是知道小爷来了，故意整个笑话逗俺乐呵？”
笑声阴嗖嗖的难听之极，随着话音落地，丁万宝牵着驴骡悠悠哒哒走进了寨墙。
“蘑菇？”
“他娘的！昨儿来个送驴的，今儿来个送骡子的！当家的，你说……啊！”
众匪起初被吓了一跳，见到一个人牵头骡子进来，刘德财兴奋的两眼冒光，大嗓门没等喊完就被牛连铎甩了一巴掌……
啪！
“我说你奶奶腿儿，这就是俺宝儿哥！”
牛连铎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抱着丁万宝哈哈笑道：“宝儿哥，你咋这时候来了捏？”
“想兄弟了呗。”丁万宝笑道：“听说你来了大西山，俺一口气儿都没歇，马不停蹄赶来看你。”
“还得宝儿哥好！”牛连铎拉着丁万宝，转过身脸就变了，瞪着牛眼冲手下人喊道：“都愣着嘎哈，都过来拜见宝儿哥。”
“宝哥！”
“给宝哥请安！”
……
六个人不论岁数大小纷纷过来见礼，丁万宝一一抱拳回礼，“好好好，都是自家兄弟，别这么客气。”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宝爷爷，救命啊！”
“嗯？”丁万宝顺声音看去，见树上绑个人，身量有点眼熟，摸样瞅不清是谁。
江世杰被绑了一天一夜，被蚊子咬了一脸大包，让他爹来也未必能认得。
“宝爷，我是江世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江世杰没想到丁万宝来这么快，但不管怎样，他都要抓住活命的机会。
“江世杰？小白脸！”丁万宝愣住了，转过头去看牛连铎，那意思是‘他咋在这里？’
“嘿嘿，宝儿哥，这事俺得好好说说……”
牛连铎把事情详细叙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俺本想宰了他，可想想还是宝儿哥来处置妥当，所以……”
“嗯，很好。”丁万宝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屁股就有人捅刀子。
“想让我死，哎呀！”丁万宝表情挺为难，走到江世杰面前问道：“你说俺该咋办？”
“丁爷，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江世杰哀求道：“只要你饶我不死，鞍前马后，我伺奉你一辈子。”
“呵呵，俺需要你伺候么？”丁万宝觉得好笑。
江世杰哭求道：“宝爷，求求你放过我，以后让俺做啥都行。”
牛连铎这时拿过一把短刀，递到丁万宝面前：“宝儿哥，这小子留着是祸害，送他上路吧。”
“对，宰了他！”
“扒皮抽筋，点天灯！”
“杀！”
众匪又群情激奋起来，和昨儿帮江世杰鸣不平的气势差不多。
丁万宝摆摆手，等大伙安静下来，对江世杰说道：“说实在话，俺从来没想把你怎么着，因为你根本不值当。”
江世杰连连点头：“是是是，求丁爷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哼！”丁万宝冷笑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这世上，想让俺死的人都没好结果。”
“我混账，俺不是人，求丁爷饶命！”江世杰哭得稀里哗啦。
“哎。”丁万宝叹口气道：“这事有点突然，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咋归拢你，反正这两天我不走，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接着又说道：“你也好好想想，放了你对我有啥好处？让俺怎么能信任你？慢慢想。”
丁万宝不再理他，转身走到骡子旁边，把那两袋糜子酒放了下来，“给兄弟带点酒，还有点酱驴肉，哥几个一起畅快畅快！”
“好！”牛连铎知道宝儿哥鬼主意多，自己留着江世杰还真对了。
“宝儿哥赏酒，你们还不快谢赏。”
“谢谢宝哥。”
“宝哥，您的心意！”（意思是，宝哥，你真够意思！）
大伙高兴，丁万宝自然也乐呵，八个人坐在火旁把酒言欢，吃着烤野鸡、嚼着酱驴肉，美滋滋说起了白天放山的情形。
丁万宝听他们说抬棒槌是为了给自己送贺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绺门弟子为自己去放山抬棒槌，咋想都觉得过意不去。
丁万宝也看出鬼老弟现在日子不好过，刚起局，家底薄很正常，没事去放山打猎也不错，最起码不愁吃喝。
想到这，他起身说道：“承蒙大家厚爱，喊我一声宝哥，不管有没有贺礼，成亲那天哥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喝酒！”
“好，好啊！”
“好是好，就是没像样衣服，怕给宝哥丢人。”
“别想那么多……”丁万宝笑道：“你们就是光屁股也得去给俺站个人场！”
“对！”
“好！”
听说能去喝喜酒，大伙一个个屁股都坐不住了，乐不得宝哥早点成婚。
丁万宝接着又道：“明儿咱们还去放山，俺带帮！”
他许久没有去放山，心里也刺挠。
“对了，俺宝儿哥可是单棍放山的能人，咱们都跟着学学。”
“好哇！”
众匪纷纷附和，想着多挖几根棒槌改善生活。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丁万宝沉下脸说道：“明儿带你们去放山，到时哥几个必须听话，去之前俺交代的要服从，明儿俺就是把头，有哪个不服，到日子别想去喝喜酒！”
大伙一致表示绝对服从，牛连铎也不例外。
接下来，众人一边吃喝，一边听宝哥讲说放山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