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辍棍儿
……
丁万宝这一夜并没怎么睡，闭着眼睛听他们四人拉呱扯皮，脑子里一直在想事儿。
明儿抬出两棵棒槌，就可以‘辍棍儿’（放山结束）了。
这趟山收获巨大，可要让棒槌变成现钱还得找到买主，去哪里卖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这几棵棒槌在当地不好卖，基本是没人能吃下，就是有人能吃下也给不出好价钱。
只是一棵七品棒槌，都能让普通商人倾其所有，何况还不止一棵。
得找个大买主！
丁万宝首先想到的是抚松的参行，在那里有一些老行家担任‘经济掌秤’，掌秤的打开参包，经过称量、定等、划价，之后再同山货栈或外地‘老客’（商人）开展交易。
五县的参把头得了大棒槌，通常都愿意去抚松交易，在那能卖上好价，而这个‘好价’也只是相对而言。
商人逐利，不管是本埠的哈郎子还是外地的老客，都想把棒槌卖到关内去，追求最高的利润。
人参在关外虽然也算珍贵，但与关内相比价钱相差巨大。
从古至今，关东的野山参闻名华夏，而产量始终就那点。
放山挖参是个无本的买卖，算不上正经行当，却有机会一夜暴富，很多人为此入草，也因此丧命。
想做的人多，敢做的人少，能做的人则更少，其中的艰险苦难，三言两语难以道尽。
整个关东野山参每年只出产几百斤而已，基本供不应求，大棒槌更是弥足珍贵。
巨大的利益驱使很多人培育山参，自古就有人用‘园参’、‘移山参’、‘籽趴’、‘林下参’以次充好，卖与外行人。
这些经过人工痕迹的人参，表面看形神俱备，就连许多王孙贵族都将其当做野山参收藏，可药力却与纯野山参相差数档。
如今，关内的商贾显贵，常会因一棵纯正的野生老山参抢破头，抛出惊人的高价，即使品色一般的小棒槌只要找对买主，也能卖出相当不错的价钱。
丁万宝没想那么细致，只知道棒槌到了关内就能卖大价钱。
抚松不行，在那的都是一些二道贩子，肯定卖不上大价。
进关？
两眼一抹黑我认识谁呀？找江世杰？
不成，那小子太不靠谱，再说他算个狗屁呀！
去关里好像得有官文，卖棒槌还得交税，想想都肉疼。
抚松？长春？奉天？关内？
丁万宝想得脑瓜疼，干脆暂时放下心思打算好好睡一觉。
可这觉是犟种，越想睡它越醒，闭眼睛老半天依然没有睡意，耳朵总听他们四人小声唠嗑……
“我跟你们说啊，等俺有了钱，高低把兰寡妇娶家去，不但得个媳妇，还白捡俩大儿子！”黄三儿说得眉飞色舞。
安猛鄙视道：“瞧你点出息，有钱还不娶个大姑娘，咋还非得找老娘们？吊死寡妇家了？”
黄三儿笑道：“你懂啥？卤汤越老越有味儿，娘们越老越懂事儿，老点好。”
大脸猫陈福不耐听，撇了撇嘴道：“竟扯蛋，窝瓜越老越香，女人越老越糠，放着稀嫩的大姑娘不要，偏找掉渣的老娘们，这不有病么？俺要嫩的。”
罗亮倒和黄三儿一样心思，立刻反驳道：“小的哪好啊？彩礼要得死贵，干活啥也不会，晚上咋碰都不对，睡一宿浑身直累，纯粹花钱买遭罪，还是大点好。”
“哈哈哈……”
四个人嘻嘻哈哈乱扯皮，因为老娘们和大姑娘吵得不可开交。
丁万宝眯着眼躺那偷着捡笑，心说罗亮这吃货平时蔫吧不冒头，唠嗑一套一套的还挺油！
听着听着，他又想到将来卖了棒槌该咋分钱？
以前他总想着拿大头，可是经过这十来天的接触，拿大头的心思也淡了。
同样是冒险入草，罪都没少遭、累都没少挨，少给钱怎么也说不过去，谁都想多赚钱以后过上好日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丁万宝也不是铁石心肠，对四个人多少都有了点感情。
他是个‘小人’，却不唯利是图，如果不是因为要娶香丫姐，他从来都不把钱当回事，没在乎过！
如今得了这么多好棒槌，就是娶十个媳妇也够，没必要再想着自己拿大头。
丁万宝想好了，除了尸骨处得的那棵七品老棒槌，其余的五人均分。
至于老前辈的那棵老棒槌，他准备将来找到其后人，分给他们一半，算下来还是他拿大头。
尽管如此，对于一向走单棍吃惯独食儿的丁万宝来说，这绝对是个不小的飞跃。
接着他又想到了石清香，想着将来在县城买个房子把香丫姐娶进门。
还有江桂英，得买点好玩意哄她高兴，咋说都是和自己拜过堂媳妇，哪能真撕破脸？
想着想着，丁万宝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爷醒醒，日头起来啦！”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只觉得刚闭上眼睛便被黄三叫醒。
丁万宝没睡够，紧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天确实亮了，这才把凝聚的‘起床气’散掉。
“拿饭，准备开盘子！”
想到旁边的两个棒槌是今年的收山之作，丁万宝顿时精神百倍，滚起身开始发号施令。
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净，罗亮这犊子玩意，蘑菇野菜吃两口就够，逮着肉就变样儿，近几天打的野物有一半都进了他肚子。
好在他不再像往前那样嚷着不许打猎，前儿还亲自打了两只兔子给大伙添菜，他自己个儿造了一只。
早上吃的是蘑菇炖松鸡，这还是丁万宝昨儿睡前打的，有三斤多重。
换在平时，这么一只鸡不够大伙塞牙缝的，罗亮一个人都能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今儿不同。
今儿大伙知道宝爷抬棒槌辛苦，四个人谁也没好意思吃，连最能吃的罗亮也陪着吃蘑菇喝汤，都瞅着宝爷吃肉。
丁万宝也不客气，吃了小半只鸡喝了两口汤，然后把剩下的鸡让给了罗亮：“老亮你也得吃点，一会咱俩一起开盘子，你开六匹叶，开到参棵子再等我来抬。”
这样是为了节省时间，万一遇到费工夫的棒槌，也能抢回点时间，争取今儿都抬出来。
“成，六匹叶交给俺。”
罗亮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意外的是他只吃了只鸡腿就不吃了，把剩下肉让给了其他人。
大伙都知道，对于罗炮台来说，一只鸡和一个鸡腿都是塞牙缝的货，基本没啥区别。
难得罗亮知事一把，安猛三人挺承情，笑呵呵把剩下的鸡和蘑菇打扫一空。
接下来就到了开盘子抬棒槌的时候……
丁万宝上次抬七品老棒槌，一激动开了个两米的盘子，有点大过分了，这次他开了个一米半左右的盘子。
罗亮有样学样，也开了个一半的盘子，俩人猫腰撅腚就开始干上了！
这时候也看不到几个蚊子了，三个‘初把’用不着点火扇烟的伺候，安猛和陈福一人端把枪在旁边放哨，防止野物打搅。
黄三儿给两个‘刨坑的’来回递家什、擦汗，队伍里第一次有了默契，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临近中午，罗亮那边停住了工作，等待宝爷那边完事再过来继续。
丁万宝这边已快见到了棒槌，开始用鹿骨扦小心地拨除棒槌周围的泥土，泥土一点点被挑掉，露出一点黄褐色的老皮。
七匹叶的棒槌岁数相当老，丁万宝的动作精细到极致，任何细小的根须都不容挖断。
清理出的每根须子都要轻轻捋在旁边用浮土掩埋，防止掉水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棒槌已初具端倪。
老棒槌皮老纹深，上面弯长的芦头是‘三节芦’，三节芦是指同时具有‘马牙芦’、‘堆花芦’和‘圆芦’的特点。
马牙芦茎痕（芦碗）明显，形似马牙，堆花芦茎痕紧密、聚集于四周壮如堆花，剩下的圆滑没有茎痕的部分便是圆芦的特征。
芦头右侧生长一个枣核艼，中间膨大两头尖，。
下面的参体主根体态均匀，两个支根似两条劈开的人腿，这是所谓的跨海灵体。
棒槌不小，形神俱备，其价值从表面分析和之前的疙瘩体相差不多。
时间已到了下晌，棒槌整体基本都已出土，只是有一根参须扎进了石缝中，丁万宝脑瓜哇哇冒汗，依然不紧不慢的耐心清理石缝中的碎土。
一直忙活到了天将入晚，才终于捧出了完整的老棒槌。
“唉呀妈呀，可算抬出来了！”
“我都急冒汗了！”
“可不是咋地！”
其他人纷纷松了口气，过来围观这棵七匹叶的老棒槌。
外形没的说，份量没有之前的那个疙瘩体重，手头感觉差不太多，也将近七两的样子。
七两为参八两是宝，七两野山参都是天价，这棒槌值老银子啦！
“这家伙，没有得有千八百年吧？”
“最少得五百年往上！”
几个人围着棒槌议论纷纷，最后又看着它被打成了参包子。
早上丁万宝把分钱的计划说了，大伙心里都乐开了花，就这一棵棒槌都够他们潇洒几年的。
丁万宝归拢好参包子，亲自去打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砰砰的枪声震彻山谷。
撅屁股压抑了一整天，他可劲发泄，明儿争取早点抬出六匹叶下午往回赶，今年就此辍棍儿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