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路难走
……
荒山野岭，白雪皑皑。
丁万宝越往前走越见荒凉，目光所及，没有丁点人迹可寻。
冰，雪，冬月里满眼皆是，很美，却无人会去欣赏，因为冰雪同时也带来了寒冷。
入冬以来已下了三场雪，一场小雪、两场大雪，一层一层积落在荒野，最厚之处雪深及膝。
丁万宝没心去赏雪，一路来，白茫茫的山野晃花了他的眼，心里还生出一丝孤凉。
一人一马在山岭间徐徐而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路途不是很顺，深一脚浅一脚，很多地方都得下马拖拽，噗嗤噗嗤踩着厚雪，身后留下一溜脚窝。
白天很短，丁万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到好走的地方便放马狂奔，争取天黑前能到杨六爷那。
枣红马又累又饿，昨天只在陈大户那吃了些草料，驮着不少东西走到晌午，明显脚力弱了许多。
丁万宝可不敢把这个得力伙计累躺下，感觉不对便赶紧休息，卸下载物让马喘口气，又扒开雪找些干草给它吃。
他现在才感觉自己来得太莽撞，昨晚上放荡了一宿，又困又乏，今儿晚上要是找不到歇脚地方，自己非被冻死不可。
大冷天在野外露宿，宁可不睡觉也得看住火，睡着后如果火灭了，半夜里一旦气温骤降，就别打算再醒过来。
即使意识清醒也起不来，冻硬了。
如果没有火，穿再多也白费，哪怕你找了个窝风的地方也容易被冻僵，那可接着地气呢！
寒气上下夹击，一宿把你归拢透溜儿。
“姥姥的，小爷可不能交代在这。”
丁万宝吃了个冷硬的饽饽，看着四下无尽的荒野，嘚嘚咕咕给自己鼓劲儿。
其实他心里真没底，人困马乏，天寒地冻，再加上路途不短，这些状况汇集在一起很容易出事儿。
他原以为，夏天时步行到鸭脚山得走一天，冬月骑马大半天也差不多到了。
而事实根本不那么回事，整个世界都被冰雪覆盖，看不出来哪好走哪不好走，放眼一马平川，走起来可操老蛋喽。
坑坑包包、雪坑子、石头砬子、乱草灌木，要多难走有多难走，不比夏天步行快，天黑指定到不了。
“可别再撞见狼群……”
啪！
“衰嘴！”
丁万宝抽了自己一嘴巴，真要撞见了狼群，那可点儿背去咧！
自己保命都悬乎，马肯定得喂狼。
那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儿到荒年饭量增，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就砸脚后跟！
丁万宝不敢多想，而此时却由不得他不想，得有所防备啊。
连忙把毡子包打开，拿出里面给六爷带的精仿汉阳造，检查一番背在身后。
这次他给杨六爷带的东西不多也不少，两个水袋装了十来斤烧酒，还有几斤豆子和玉米，主要是给六爷种庄稼做种儿用。
还有点零碎和二百多发步枪子弹，这个必须得有。
枪都送了不带点子弹哪像话？就像是帮人找个媳妇儿，结果入洞房娘们让摸不让上，纯粹勾火一样儿。
不多带点子弹杨六爷准得喷鼻血，六十来岁人了非喷死不可，好心好意送把枪，结果成了送葬，叫啥事儿呀？
歇息差不离，丁万宝把东西归拢好重新驮到马上，继续赶路。
马累也好，人累也罢，咬牙硬挺也得走过去，过不去就得死。
丁万宝拉着马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进，想到那个‘死’字，他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脚步愈加坚定。
……
鸭脚山，一处树林。
一只野兔子正在拼力挣脱脖子上的铁丝套子，套子另一头绑在树干上，它越是挣扎套子越紧。
兔子累了，趴在那无助地望着四下里熟悉的雪色树丛。
整个树林都曾是它自由奔跳的地方，而如今，身上的桎梏却限制住了它的行动。
身处在原本无拘无束的自由世界，却忽然被摘离出去，在它的眼中，自由触手可及，似乎又永远也触碰不到……
没办法，谁叫它死脑瓜骨。
野兔子狡猾多疑，警觉而且很自负，它们只走自己走过的路，出来进去就走一条道儿，猎人利用这点，顺着它们脚溜路过的地方下套子，无往不利。
兔子很机敏，但在山里人眼里，它们是走死道儿的傻蛋。
噗嗤，噗嗤……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魁伟的老人踏雪而来，在他身后突然窜出一只青灰像狼的恶狗，冲着兔子狂吠起来。
“赖皮，呆着！”
杨六爷喝斥住狼狗，乐呵呵走到树下摘下了套子，拎起兔子掂量了两下。
“嗯，够肥。”
杨六爷满意点点头，对旁边被喝住一动不动的狼狗笑道：“走赖皮，咱爷俩去沟溜儿瞧瞧，回去炖兔子。”
赖皮立刻翘起了尾巴，仰脖晃尾围了杨六爷转圈。
这个叫赖皮的狼狗就是丁万宝夏天拿来的那只‘癞皮狗’，如今已有七八个月大，虽然没成年，却已锋芒初露，发起飙来甚是凶野。
杨六爷把它当儿子养，那感情简直深去了！
一人一狗来到一处天然的土沟，见自己下的套子依然空荡荡在那，杨六爷略有点失望，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老话讲，狍子走二肋，狐狸顺沟溜，杨六爷显然是奔着狐狸来的。
到了冬月动物毛皮最厚实，弄一张狐狸皮，拿出去就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若是逮到火狐、银狐，价钱更没的说。
杨六爷拎起兔子在赖皮眼前晃了晃，边走边说道：“赖皮多吃点，明年咱买把好管儿带你去撵山。”
癞皮狗哈哈伸出舌头，蓝色的眼睛似乎在笑，它可耐听老头跟它白话了。
撵山，猎人带狗出猎叫撵山，与打狗围不同，撵山的猎狗追鸡撵兔速度放到极致，遇到猛兽也会上去缠斗，给猎人争取时间一击毙命。
杨六爷着急没一把应手的好枪，手里的土枪太老了，老得打野猪连毛都伤不到。
“诶？这咋眼皮还跳了捏？”
杨六爷刚想枪的事儿，俩眼皮突突都跳了起来。
“他奶奶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一起跳算咋回事？”
杨六爷莫名有点心烦，心想着是不是出事儿了？能有啥事儿？
从树林走到家，毫无异样，他这才放下心，可这俩眼皮依然跳个没完。
老爷子心下狐疑不定：“为啥跳这么厉害？还是有事。”
能有啥事儿呢？
……
确实是出点状况，不是杨六爷出事儿，而是丁万宝有麻烦了。
宝爷的衰嘴显灵了，真被狼群瞄上了。
到了下晌，日头眼瞅着往下落。
丁万宝心里有点犹豫，是连夜赶路还是找个地方歇脚？
剩下路不短，赶夜路很容易麻达山，一旦走蒙圈就甭指望活命。
相对来说，找个地方露宿算比较安全，可问题是他困乏不堪，真没把握能熬过一宿。
丁万宝这几年没少往鸭脚山走，眼下虽然找不到以前走的路，但周围的山头他还是认识的。
他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大山洞，人马都能进去，可惜是在山的北坡，晚上呼呼往里灌风，未必能捱住。
“要不在南坡找个窝风的地儿？风扫地、月照床，睡觉多敞亮？”
丁万宝摇摇头，嘀咕道：“不行，那还不如进山洞。”
他抬头四下看了看，实在找不到好地儿干脆就连夜赶路，反正熟悉，不相信自己就能麻达山。
正在他眼望四野发愁之际，忽然侧后方的岗梁上出现两条狼影，接着三条、四条……
“我****媳妇，真是怕啥来啥呀，草，爷爷嘴开光了。”
丁万宝大声咒骂，拉着马向山的北坡跑。
两条狼离他二里多地，可在这雪白的荒野中，互相都看得清楚。
丁万宝没有别的选择，上树能冻死，逃跑更不行，狡诈凶狠的狼群能把人磨死，只能去北坡的山洞。
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把马扔这，可他舍不得，真舍不得。
这可能是一场恶战，趁狼没有进攻先得准备准备。
丁万宝在雪地里走得跌跟头打把势，枣红马关键时候还不配合，死拉硬拽往山上走。
一匹，两匹，三匹……十一、十二……
狼群已经冲了下了山梁，丁万宝数得头皮发麻，摘下枪对着狼群放了一炮。
砰！
响声在山岭间炸响，
距离太远，没有狼倒下，他只是想吓吓它们，让狼群别太莽撞。
效果还是有的，狼群慢下来速度，却没有放弃目标，远远吊在身后。
丁万宝拉着马终于来到了洞口，费了好大劲才把马拽进黑呼呼的洞里。
进到里面他更是加了小心，怕里面睡个黑瞎子还得费一番周折，端枪往里摸了一圈，空空如也。
“还好，还好。”
丁万宝把马栓到洞里面，接着便去外面抱柴草。
只要在洞口立起篝火，配上自己的枪，这些狼都杀得过。
这是在和时间赛跑，赌注就是自己和马的命，无论如何也要在狼群进攻前点起篝火。
“柴火，柴火，爷爷要柴火！”
丁万宝疯狂地在洞外刨雪搂草，拼命的跳高只为了折断一根粗树枝。
平时满大街家家堆积如山的破烂柴草，现在宝爷眼里是那么的珍贵，比金子还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