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路风尘
雪还在下,并且越下越大,我们在生产队院里,往大车上栓绳子的时候,雪粒子已经像沙粒子似的抽脸了。一台卸完炉灰的大车停在生产队的院子里,两匹大牲口,(就是一匹马一匹骡子)在井台上刚饮完水,正在院子里来回的奔跑撒欢。我和孙飞走到大车旁边,孙飞把绳子绑在前边帮打头的扶着檐子,我把绳子绑在大车的后檐子上,使上劲起到兜底的作用。打头的来了,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整的倍精神,头上戴着洋剪绒的皮顶,黑色扎道的野外作业的棉袄,腰里扎一根大带子,脚下是一双军乌勒鞋,利利整整的透留。他先去库房拿一根大长扁担,横担在大车的前檐头子上,绑好之后就自动钻进去,把兜马的肚带,挽具什么的挎在肩头,把横在眉头的大扁担拽下来在肚子下边卡了卡,试着得不得劲。这时候拉大车的人们,开始主动地自觉地在大车的各个部位找自己的位置了,大车在打头地一声起车的号令下悠的开动了,大家伙们像开玩笑似的,撒着欢的,在线道上跑着,一路欢快的样子不语言表,
雪还在下,并且越下越大,我们走在通往城里的线道上,脚下的路已经是白的了,远处就更白了,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被我们拉在了后边,我们一路上唱着歌,就这么悠扬着,就这么欢蹽着,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没有一点的疲惫和倦怠,就到了沈阳城边子的二道沟了。这里有一个好大的白皑皑的雪山似的垃圾场,有两三个常住在这里的社员,每天把炉灰和粪肥堆到一处再把有用的和没用的东西分拣出来,堆放整齐。我们在垃圾场角落的小地窨子里小站一会就被打头的给叫了出去,我看见几个半拉子正挥扬着铁锹往大车上装炉灰和大粪,一点也没有嫌脏嫌臭的感觉,只见他们只是哈腰挖动抬头挥臂,一连串的动作很好看也很潇洒带派,让我很羡慕。孙飞走过去,把一个半拉子拽了一下,好像是在说咱俩换换你歇一会那个半拉子就把铁锹给了孙飞,只见孙飞一猫腰,一连串的动作,就是一百多锹。我也过去换了一个叫小华的半拉子,也是想像孙飞那样使劲的挥扬着铁锹,刚甩了二十几下就觉得有点累了,脑门子上就渗出湿乎乎的汗珠来,我知道我的体力和孙飞没法比。只好放慢速度,一锹一锹的往大车上装。东一锹西锹的大家伙像扔炮弹似的往车上装炉灰。大车就像电影里,被我军炮火狂轰滥炸的敌军阵地一样,一会就给装满了。刚来时那座白皑皑的雪山楞被我们挖去很大的一块黑洞,装车的人一个个都汗塌塌的,孙飞就更惨了,狗皮帽子早甩一边去了,本来抹拭圆圆乎乎大转头,现在已被汗水湿透,长长地头发一绺一绺的耷拉下来,显得既狼狈又可爱,惹得几个女社员,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的笑话他,让他蓦地羞涩起来,一个叫二兰的女社员在地窨子门口喊吃饭吧,大伙才从这场戏闹中回过神来,孙飞也就在难耐的囧态中解放出来,大家草草的打了个煎,就重新开始上路了。
打头的挎上挽具,一煞腰,只见孙飞和另一边护檐子的半拉子,也把精神头往上提了提,大车就开始启动了,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了,雪已经把道路及远处的景物连成一体了,线道上没有什么运动的东西,只有我们负着沉重的载物,使劲的向来时的方向返回,然而全没有了来时的那种愉快和欢闹,有的只是使劲使劲拉动拉动至于身后拉动的是啥,没有关系,只有早点回家的唯一概念。这时的雪早已经不是雪粒子了,而是成团成团的大片的雪花,一缕一缕往下,仿佛天上的棉被让谁给扯坏了,这雪白的棉絮就是一个劲的落,把远处的房屋压得喘不过气来,把近处的树压得喘不过气来,把我们拉动的大车压得喘不过气来。打头的叫二常,平时不咋爱说话,这时候,他却把话匣子打开了。现在我知道了那一刻天空沉落的雪花和乌云把大气压的很低,人的情绪也很低。如果不调节一下情绪,恐怕活就很难干。所以他一会喊大伙使劲,一会喊大伙欢蹽。其实大伙根本就蹽不起来了。脚下一踩就一个雪窝子,大车几乎在一呲一滑,一拧一崴中碾轧着冰辙。大车轱辘转一圈大伙都要使上吃妈咂的劲,大伙也不接茬,就是一个劲的拉车,就这样,车在缓慢中前进着,我的心情可就开始低落了。开始在心里在默默地埋怨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