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 八百年的主仆情谊
魏公公冷声呵斥:“大胆!”
他怒视着韩苏,眼中的绿火大盛,大有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将其击杀的势头。
武艳妃也是隐隐皱眉,目露不悦神色。
顿时,冷汗就打湿了韩苏的后背,心下埋怨自己,装什么忠肝义胆啊,说两句好话走个过场不久完事了嘛。
升仙帝却是摆了摆手,肃然道:“父皇早逝,朕十三岁登基,却有朝中摄政王轻视朕年幼,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朕又怎么能容忍如此国之大贼,于是卧薪尝胆,暗中蓄力,终于,六年之后,朕大婚之日,设下杀阵,趁其不备,亲手将其诛杀!遂朕才能亲政。”
“然其党羽在朝堂之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丶底蕴浑厚,虽慑于贼首被朕诛杀,从而不敢谋逆,却竭力找寻朕的叔伯与同族兄弟依附,并不听朕之号令,各种敷衍了事。政令不通,行政瘫痪,朕只有使用帝王权术,即先将不听朕号令的权臣扶上相位,以稳住他们,再找各种理由将其诛杀,接着继续以丞相之位为诱饵,让其同党乐此不疲的争夺空出来的位置,如此反复,至于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没有了与朕争斗的实力。所谓的一年之内连杀六相便由此而来,实为朕的无奈之举。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见其只用言语讲道理为自身辩解,却都没动用武力,感觉身家性命无忧的韩苏,终于放下心来,专心与之对话,皱了皱眉道:“那坑杀大衍三十万兵卒之事你又如何解释?”
作为一个和平爱好者的他,又怎么能容忍这种坑杀三十万人的战犯行为。
升仙帝冷哼一声道:“水天行,此人本是朕之臣子,却趁朕闭关修炼之时,拥兵自立,做出逆行倒施的谋反之事,如此乱臣贼子,他麾下的兵卒,跟随其一起作乱,便不再是朕之子民,而是朕之仇敌,既然是仇敌,那么朕杀上几个又有何妨?!”
水天行便是大衍祖皇帝的名讳了,史书上记载他本是大武朝的一位将军,当武朝病入膏肓之时,一心向往着清君侧的他,却被部下拥立为新皇,从而建立了大衍朝八百年的基业。
韩苏反驳道:“高祖是被人拥立……”
不过他刚起个话头,便说不下去了,史书都是成功者编纂的,上面的记载又能有几分可信?也许不过是水天行掩盖自己为人臣子却不忠的手段罢了。
升仙帝讥讽道:“这话你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吧?”
此为帝王秘事,韩苏也不好评判。
不过他倒也没在追着这件事不放,因为世间指责升仙帝的名头简直数不胜数。
韩苏重起一头,再次发问:“史书上还有记载,你贪恋美色,懈怠朝政,竟有二十三年不上朝的荒唐行径,这又该如何解释?”
韩苏刚一提出质疑,武艳妃就白了他一眼,这件事的女主角便是她了。
升仙帝摇了摇头道:“二十三年不上朝确有其事,却并非朕贪花好色,而是醉心仙道,与爱妃双修,闭关修行而已。不过,当朝文武百官,以十万计,或学识渊博,或武道高深,或精于商业,俱是各中翘楚,朕也不敢说自己的处事方法就一定比他们强,交给他们处理岂不是更好?况且,那些时日里,朕虽然没有上过朝堂,却依然会拿出时间处理一些棘手政事。所以,你这话我却是不认同。”
双修啊?这么香艳,咳,好像重点不是这个……
这种方式,分明就是放养式经营啊!作为一个现代人的韩苏,倒是对这种先进的治国方式有所认同。
就比如那个崇祯皇帝吧,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比谁都勤快,事无巨细,都要掺和一把,忙的头发都白了。可惜他自己却是志大才疏,这国该亡的还是要亡。
不过韩苏还是摇了摇头道:“虽然您的治国方式我没法评价。但是正所谓,上行下效。你自己都贪图长生,不上朝堂,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员,无人看管下,又有几分毅力忙于政治,而不是贪图享乐,以权谋私?你确定你自己所看到的那些政报,不是被人刻意挑拣出来粉\/饰\/太\/平的?”
升仙帝皱眉,陷入了沉思,显然对于韩苏的话他确实无法反驳。
见其被自己驳的无话可说,韩苏倒是渐入佳境,追问道:“那这么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大衍祖皇帝谋反的?”
升仙帝脸上有些阴沉,久久不语。
韩苏很是沉迷于这种将对手辩的哑口无言的情景,略带讥讽道:“兵临城下之时是吧!”
升仙帝慢慢倚在了龙椅上,一时间身形有些颓然,两只眼中更是无神,这些东西确实都是他没有考虑过的。
韩苏穷追不舍,接着道:“并且,这种无为的治国方式,肯定会找信得过的人来实施,可是你所宠信都是些什么人?既有国之硕鼠,富可敌国的户部尚书姬无道,又有大衍高祖起义之时,与其里应外合,遂成大衍开国元老的右丞相李秉天。更有宦官魏大忠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自命九千岁。更在武朝忠将袁天野与大衍交战之时,连下了十三道令牌将其调离了战场,遂导致护国战局的崩溃!为了推卸责任,却将这一切罪责强加在了这位忠将的身上,并且愚弄世人,宣扬其作战不利,才导致武军大败,不仅将其凌迟处死!还将从他身上割下的血肉拿去下酒,当真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最后他总结道:“前面听你说话,依然是将武朝的覆灭算在了大衍高祖的头上。然而,我却认为:一个政权的颠覆,不仅是有外因,更是其内在的腐朽破败所导致的!”
青叶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陆斩元和剑心都愣愣的看着韩苏,俱是没有想到这位因为皇帝宠爱而身居高位的韩国公,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连武艳妃都轻咬嘴唇,若有所思的模样。
韩苏勾动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心里却是道:“哥们高中选的历政,一直没啥鸟用,没想到这个时候拿出来侃人,倒是好用的紧。”
然而,听了韩苏的一番话,魏公公眼中的绿火登时闪烁不定,哆哆嗦嗦的伸手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升仙帝抿嘴眯眼,目光冷的渗人,直视身旁的魏公公,冷声道:“好你个魏大忠!好一个九千岁!你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当日我出关之时,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魏公公噗通跪倒在地,躬身垂首,把头磕的响亮,哀声道:“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趁陛下闭关之时,贪恋权势,结党营私。奴婢罪该万死!”
“你还我袁爱卿!”升仙帝冷眼看着魏公公,缓缓伸出手掌,只见他干瘪的手掌上,登时有紫金氤氲浮现,大有将后者掌毙的势头。
叩拜间,魏公公头上的帽子滚落下来,露出满头银发,发簪经不住岁月的蹂躏,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以至于他满头的白发披散在一颗白骨头颅上,简直形如鬼魅,只听他厉声哭号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听信李秉天那个贼子的谗话,冤杀了袁将军!”
毕竟是侍奉在自己左右八百年的老仆,升仙帝又怎能忍心将其击杀,最后握掌化拳,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却是心下郁闷难解,一阵气血翻涌,让他脸色涨得通红,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
登时他周围的清风大动,散发出阵阵馨香,本就是是油尽灯枯的他,身形瞬间委顿了下来。
“陛下息怒,都过去了……”武艳妃泫然欲泣,轻声劝慰。
听到这阵咳嗽声,魏公公忽然停下了磕头的动作,把头抵在地上,带着哭音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确实是奴婢贪恋权势任用亲信,不仅志大才疏,还刚愎自用,衍军刚刚起势之时却没有放在眼里,遂放任其做大,等反应过来时,却也已成虎狼之势。这姓韩的后生说的没错,我朝的颠覆与我有很大的干系,奴婢这八百年来无不是每日埋怨自责。之所以苟活在人世,只是想着您身边无人,我留此残躯能够侍奉于您,从而减轻自己的罪责。今日便是陛下驾崩之日,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只希望来世还能做主仆,让老奴我还能侍奉在您左右……”
“算了,你起来吧……”
八百年过去了,成王败寇,早已成定局,升仙帝也看淡了,叹了一口气,看着魏公公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一想到他为了能照顾自己,将自己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时间在有多少怨恨也化为了云烟。
却见魏公公还是趴在地上,没有起身,升仙帝隐隐感觉不妙,微颤着声音嗔怪道:“朕都原谅你了,怎么还不起来,还想倚老卖老,让朕扶你起来不成?”
一阵带着馨香气味的清风吹过,却见伏在地上的魏公公,一颗白骨头颅,从身体上分离下来,“咕噜噜”在地上滚动,翻滚间能看到他眼中的绿火早已消散干净,只剩下两个白生生的窟窿眼。接着,就听见一阵乒乓脆响,却是他整个的身体坍塌下去,一身的钢铁骨架分解开来散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