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有千结
火舌随风摇曳，在温暖火光的笼罩下，冷冽刺骨的寒风再没有渗入的机会，墨染只觉得整颗心都暖融融地，平静安稳。
这种火光已伴随着他度过无数个凄冷的夜晚，如同最忠诚的伙伴，帮他驱散着随夜幕侵袭而来的无尽孤独。他伸手小心拨着篝火，像是拨弄着一件精美脆弱的瓷器，脸上显现出一抹温馨又寂寥的淡笑。
烤好的麝肉被整齐地放在一旁，热气蒸腾，诱人的馨香于夜空中袅袅飘散。墨染又向火中添了些柴，目光不经意瞥到雪柔，见她熟睡间朱唇轻咬，淡扫蛾眉微颦，整个人瑟瑟缩到斗篷中，只露出粉雕玉琢的容颜映着火光，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墨染不由露出一丝暖暖的微笑、轻叹两声，随即闭上双眼，抛却杂念，静心冥想起来。
只是他阖上眼的瞬间，并没有发现雪柔的身子颤了颤，同时螓首也微微偏移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又过了许久，等夜深露重、万物伏息的时候，随着一声轻微的“沙沙”声，雪柔悄悄掀开身上的斗篷，站了起来。她双眸沉润似水，没有半分刚睡醒时的惺忪迷离，竟像是根本没睡一般。
只见她轻手轻脚向墨染走去，手伸到墨染眼前微微晃了晃。墨染没有丝毫反应，她松了口气，转过身没走两步，忽然后面传来一句平静的问话——
“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
雪柔整个身子猛地一颤，霍然转身，不可思议地叫到：“你……没睡？！”
墨染不明白雪柔为何如此大的反应，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缓了缓，没好气地说道：“难道睡着了就感觉不到有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么？”
雪柔面颊一红，低声嘟囔道：“谁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了。”
却见墨染神情一正，定然说道：“雪柔小姐要去做什么？你伤还未痊愈，四下又是未知的环境，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雪柔背过身子，不让墨染看到她绯红的面颊，说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
墨染疑惑地看着她，只见雪柔转身连连点头道：“嗯嗯，我已经睡足了，不如这下半夜让我守吧？”
墨染见她一副欲盖弥彰的心虚模样，心中一阵好笑，面上却毫无表情，淡淡道：“守夜可是很费神的。”
“啊，没事！”
雪柔有些慌张地回应道：“你……你看！夜空这么……这么……”
可等她意识到这无云无星无月的“天空”只是一片黑暗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墨染摇头笑道：“雪柔小姐究竟要做什么，不如我陪去吧？”
雪柔忙摆手道：“不用……我……”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墨染从未见到过她如此失态，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好，我就在这里，你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大声呼救就好。”
雪柔迟疑片刻，忽然像泄了气一般，放弃掩饰，糯糯道：“……墨公子，我……唉……我要用这云麝晶核处理伤口。”
她毕竟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性格虽然温婉，骨子里却是高傲的。可这两天发生的事、与眼前这略显陌生的男子有关的事实在太多：在密林中对自己舍身维护，在坠入断脉时沉着冷静、毫不放弃，在这未知的空间里又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她从来都是进退有据，落落从容，可在他面前，不知不觉，自己越来越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像是忽然变成了平凡的十六岁的懵懂女孩，心神失守，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或害羞、或嗔怒的情感，如爆炸般涌出，让她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年龄。
云麝晶核要越早用效果越好，若是等伤口结疤，再处理起来就麻烦了。女子爱美本是人之常情，可之前任他处理伤口，如今又要当面说出这种难以启齿的话么？他会不会因此看轻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又或者，他会不会有反感的情绪，感觉自己过于矫情？
正是这些纷乱荒诞地想法让她在得到晶核的瞬间，勉强抑制住立即清洗的**，选取了午夜这种最安全的时间，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要面对如此尴尬的境况。墨染越这般表现的温和，雪柔就越紧张，内心储存从容的空间就越小，一步步被攻占、直至变成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墨染一怔，想起雪柔所说的“云麝晶核的药用价值”，面色立即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轻咳两声，强作镇定道：“这样啊……那……你注意安全。”
雪柔似嗔似怨地瞪着墨染，心中五味陈杂，偏说不出半个字，又见他神情虽然尴尬，目光却隐隐透着些许不以为然，似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识体面、矫情做作，心中惶然之下，眼圈竟有些泛红了。
墨染本刻意错开与雪柔的对视，却又忍不住暗自瞥了一眼，正看到她眼圈泛红，几乎要哭了出来，当下心中一突，脱口道：“你怎么了？”
雪柔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发堵，填满了苦涩。或许是因为这绝望的环境中让她变得有些脆弱，或许是因为之前对墨染的暗示却被拒绝，又或许是因为太过在意墨染的想法而有些敏感，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原因更多一些。她就杵在那里默默不语，满怀委屈却又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滴落。
墨染现在是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忽然会发展成这样。他手忙脚乱地来到雪柔面前，想伸手拍她的背、安慰她，却又因二人间微妙的关系而有些顾忌，只得随手比划两下，关心道：“你，你没事吧？”
这句话却如同打开了雪柔封闭内心的缺口，无限情感爆发出来，让她舍弃一切顾忌，扑到墨染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温香软玉入怀，墨染脑海“嗡”的一声变作一片空白，除了怀中温润的触感和鼻下传来的淡淡幽香，再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片刻，哭声渐弱，雪柔轻推墨染一把，后退半步从他怀中脱离出来。见墨染还保持着双臂微举的动作，同时一脸的错愕，雪柔不由“哧”地轻笑出声来，梨花带雨的面容尽化成无限风情，低声嗔道：“你欺负我。”
她哭过之后感觉格外轻松，似乎所有的无奈、悲伤、窘迫都已远去，整个人轻的几乎要飘了起来。
墨染自然不懂雪柔在说些什么，又微带些迟疑地望着她，却见雪柔仿佛变了个人，毫不畏惧地瞪了自己一眼，似撒娇似嗔怒地说道：“墨公子，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墨染神情一阵恍惚，又蓦地一震，回过神来。知道她要进水池处理伤口，不知为何，口中竟莫名冒出一句：“我……我帮你守着？”
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了，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这草地平阔，一览无余，任什么魔兽也别想靠近，还需要守些什么？自己竟说出这种话，岂不会让雪柔误解？
不料雪柔竟没有拒绝，而是羞怯转过身去，留给墨染一个绰约的背影，呐呐道：“你……你坐过来些，不……不要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