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们不是法海
王主任说完，端起茶杯，默默的喝茶，我看不出他是郑重、高兴、亦或是轻松…。
“子云，我不得不告诉你，在我最近接触、了解的人中，其中还包括你的同学，你的朋友和你在学校时的老师。没有一个人支持你和叡玉同志的婚事，都认为叡玉会影响你的前途，都表示你和叡玉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当时赵老把你和叡玉的婚事与党的事业联系起来，我觉得既滑稽，又可笑。通过这段时间从侧面对你的了解，我理解了赵老的远见和苦充。所以，子云。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你的婚事，…。不然，我们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怎么样？”
王主任说完了他自己的想法，开始喝茶。似乎在等我说话，我有什么说的呀。我能把叡玉的梦告诉他吗！我能把自己接叡玉入学时的感受告诉他吗！我还想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想死呢。其实，我心里也知道他们都是真的关心我，爱护我。
我站起来，垂着双手，毕恭毕敬的说。
“谢谢王主任对子云的教导和关怀，子云理解赵老和王主任的苦充，…。嗯，主任，子云先回去了。”
王主任和我谈了两个多小时，肯定也累了。他向我挥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慢慢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再轻轻把他办公室的门带上，我终于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大事。我知道办公室的同事肯定还在等我的回音，他们除了好奇的成分之外，多半也是对我的关心。
我回到了办公室，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全室同志都还在等我的消息。几个小时的谈话，我该告诉他们些什么呢？又该从哪儿说起呢？我还没准备好呢，牛工就先说话了。
“子云，你先别急，离下班还早呢。”
我想还是说吧，又不是做报告，没必要条理清楚，推理严密。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首先感谢各位师傅、各位同事对子云的关心。今天，王主任找我谈话，可以说是准备充分的了。他查了我的档案，连我的小学老师、中学老师在我毕业时的评语，升学时考试的分数都弄得清清楚楚。又分别和我的同学、老师、同事和领导进行了沟通和交流。同时也从侧面了解了我的女朋友，叡玉同志的情况。所以，我的所有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他的面前。我身上就跟一丝没挂，没有穿衣服一样，就连灵魂也被一层一层的剥开了。我深深的感到搞技术的领导，若来搞政治，那是太厉害了。幸好我一生从没干过坏事，就是全部暴露出来，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常师傅把烟头放在烟缸里，郑重其事的说。
“他们这是咋的呢？为一个年轻人的婚事，动这样大的干戈。”
牛工放开他大嗓门。
“什么大干戈小干戈的呀，反正现在也没有多少事情，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再说，这是赵老他们叫王主任做的事，他能不认真吗？只是这样一来，子云就有麻烦了。”
申工表情木讷，喃喃的说。
“是夜谈，天方夜谈，咋会呢？嗯…。不明白。”
“嘻，嘻。”
穆工有点轻视的看着申工，虽轻描淡写，却字字有声。
“也只有你老申头不明白，要折散别人夫妻，又要满口马列，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明白不明白，一点关系也没有。唉——，只是为难子云了。”
穆工和申工是一对口头冤家，申工虽从来都没有说赢过，也从来没有服输。
常师傅怕他们又争论起来，就接着打圆场。
“现在也不要说那样多了，问题已经慢慢的清楚了。我想：他们肯定要提出给子云介绍女朋友了，说实在的，我是感觉他们也确实看重子云。不然，那真是…，嗯。子云还没说完吧！”
常师傅说完看着我，其他同事也都把目光转向我。我向大家抱歉的笑了笑，继续介绍我和王主任的谈话。
“他们总的说来对我是肯定的，说我才能、人品都不错，还有点人格魅力。最后说我和叡玉同志不合适，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建议我重新考虑，…。嗯…，最后说他们可以给我介绍女朋友…。后来我就告辞回来了。”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不知是咋的，我还是出了满头的大汗。
我说完之后，办公室的人全部都看着我。我在这个世上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挺顺当的。不知咋啦，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近来没有一天是顺心的。想到这些，也确实有点伤心，眼泪就忍不住掉了出来。唉——，男子汉要拿得起，放得下呀。我还配是邱氏子孙吗？真丢人，就是掉脑袋，也不能掉泪啊。在心里狠狠的责备自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办公室的同事仍然静静的看着我，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牛工和商工的眼里也含着泪花。
“哈，哈。”
我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但仍然大声的告诉大家。
“各位师傅、各位同事。对不起，刚才是子云失控，让各位担心了。我活到二十几岁，从没经受过挫折，一直是在同学和长辈们的赞扬声中长大的。嘻，嘻。所以，子云没有经受过目前这种处境的训练，是难受了一点。只是…，唉——。只是我肯定不能放弃叡玉，又确实不愿意伤害关心我的领导们的心。所以，这就难了，使子云实在是难以处治了。”
“唉——。”
穆工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的确难为子云这孩子了。子云啊，你现在要想清楚，你若要不放弃叡玉，从现在开始就再也不要去想被重用提拔的事了。只要你放弃了仕途，在你的面前仍是阳关大道，坦途万里。你处治和决断那些事情，也就方便多了。”
“嗯，对。”
柳工慢条斯理的表示自己见解。
“穆工讲的是有道理的，我以前也说了，搞政治有搞政治的前途，搞技术也有搞技术的前途啊！也不能说谁的贡献大，谁的贡献小，都是我们国家需要的，都是不可或缺的呀！”
“咳，咳。”
不知道常师傅是清嗓子呢，还是故意打断柳工的话。
“虽然说技术也很重要，但政治是统帅一切的啊。所以，政治是统帅，政治是灵魂，我们搞技术的也离不开政治呀。只是具体到子云的问题上，只能说若子云不期盼被重用提拔，不从政治上寻求发展，那就关系不大了。你爱结婚，不结婚，你愿找谁当对象，这些事谁能管得了呢。因此啊，子云，这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我们的年龄大点，经过的也多点，只能是把这些问题的利弊帮你分析清楚。”
常师傅停下来抽烟，他说话时很郑重。既有道理，又强调、说明了政治在各项工作中的主次作用，接着又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子云啦，你也不要急，多考虑考虑再做出决定吧。唉——，我们私底下谈论，都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有什么问题你随时都可以和大家商量。嗯，下班的时间都过了，大家回家吧。”
我一看办公室墙上的大挂钟，已经是五点四十了，是得赶紧去食堂吃饭了。
我和叡玉在食堂吃完晚饭，将洗好的饭盒放在网兜里，拎在手上。出厂二号门，缘着川陕公路向北，慢慢的溜达回宿舍。她讲了他们哪儿的同事对我们婚事的传闻，好像我们两个的婚事，已经成了工厂的头号新闻。大意是说我决心很大，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决不会向赵老他们屈服，坚决将爱情进行到底云云；说我不自量，不自重，甘愿拿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当儿戏，…。几位师姐都劝她放弃我，说世界上没有理想的事情，到时候头破血流的是我们。叫她不要执迷不悟，古今中外这样的事例很多，…。她在讲述这些的时候，没有眼泪，只是神情悲切。在我们的心里只有苦涩和无助，只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感慨。
“唉——。”
听完叡玉的讲述，我不得不哀然长叹。我心里知道，要阻止我们婚恋的不是《白蛇传》中的法海，也不是《天仙配》中的西王母。他们都是为我好，都是关心我。也正因为这样，才使我很难处治。为了不让叡玉难受，我还只有故作轻松。
“玉儿，你忘了‘花暗柳明又一村’啦。是，我们目前是很艰难，但迟早总会过去的。玉儿，现在是贵在坚持。”
接下来我给她讲了，王主任找我谈话和我的同事们的一些议论。
我的同事们说，他们通过和我近一年的相处与观察，知道我不会放弃你，去追求那些雾中花，水中月的所谓前途。说我的处世原则是重情、重义。虽然现在已经有人提出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说我仍然不会改变初衷。他们说只要我不期盼被重用提拔，不从政治上寻求发展，那就关系不大了。说只要能做到这点，爱结婚，不结婚，愿意找谁当对象，那是谁也管不了的事情。
“嘻，嘻。”
叡玉笑嘻嘻的用大眼睛看着我。
“我们哪儿的师傅们也都说，他们给你介绍女朋友只是时间的事，还真被他们猜中了。哎，子云。他们给你介绍的女朋友是谁呀，可不可以告诉我？”
“还没有说是谁，只是征求我的意见，说可以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
其实，就是我知道了，也先不能告诉她呀。她那个牛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不知道又要闹出些什么乱子来呢。叡玉看了看我，表情郑重的说。
“子云，我虽然离不开你，也是从心里喜欢你。从现在开始，我也不可能再喜欢第二个男人了。但是，我还是一定要告诉你，不能因为我而拖累你。在目前的情况下，你若太固执，即使我们今后结了婚，也会给我们的未来埋下阴影。如果能让你高兴，让你愉快，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包括放弃我们之间的爱情。”
我奇怪，这些话是这个胸无城府的叡玉说的吗？难道她真的比以前成熟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了。
我们停下来，在田埂上坐下。我的心情有点沉重。
“知道吗，叡玉。在这件事情上和我打交道的人，都是些老同志。他们除了有权利和显赫的地位之外，还都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我虽然在同学中好像要强一点，但和这些人比那就有天渊之别了。但是，在这个事情上我又没办法让步。同时，又不能太激怒他们…。”
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措辞来陈述自己的想法。
“子云，这样子，那你怎么活下去呀。有啥子好怕的，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叡玉的蛮劲又上来了。我必须想办法来说服这头蛮牛，让她规规矩矩，不惹乱子。
“玉儿，你想想。我们还要在这个工厂呆几十年呀。你若图一时痛快，那只能痛快一时，痛苦一生啊。所以，我们要想一个鱼也不死，网也不破的方法。既要实现我们的意愿，又要让那些阻止我们的人脸面好看，让他们觉得我是真的从心里认为，他们是看重我关心我，是为我着想。不听他们的安排，不是不尊重他们，而是我另有苦充。而这个苦充又不能被世人所知，是个永远的谜团。”
“嘻嘻，子云，哪儿有那个迷团呀。你这个办法能行吗？”
叡玉又回复到了她那天真烂漫的性格。
“玉儿，我们是有不能为世人所知的‘谜底’呀，你忘了你自己经常做的那个梦啦。你想啊，就是他们再在怎么逼我，也不能把你的那个梦说出去呀。”
“是，子云，我明白了，我听你的安排。”
叡玉收起了嬉笑，诚恳的表示。我知道，这下就好办了。只要叡玉不另生枝节，我一定能慢慢的想办法解决。
“好，玉儿懂事多了。从现在开始，你只是上班、吃饭和睡觉。所有的事情由我来想办法解决。”
我把叡玉从田埂上拉起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玉儿，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们手挽着手，肩靠着肩的向宿舍走着。也是走向未来，走向明天，也许是走向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