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风波四起
申工急的直眨眼，气得满面通红，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是难！”
常师傅接着说。
“要扛过去确实很难！昨天下午子云和重机厂的莉莉在一起，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也正常，据说莉莉和子云也是同学，又在校学生会一起工作，两人的关系也一直很好。赵老了解子云，还是从莉莉那儿知道的，你们说赵老会不知道子云和莉莉的事情吗？据说莉莉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又是赵老看着长大的。所以我说难，很难！我看，若子云愿意，就和莉莉也是一件好事。就人的本身和各方面的条件来说，肯定是莉莉比叡玉强。听说，莉莉在重机厂从事的工作还和我们的子云是一样。哈哈，若真的子云和莉莉，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莉莉调过来，说不定我们室还会增加一个人手呢。”
常师傅的语气很轻松，就像说故事一样。当然，他们都在岸上，岸上的人都很轻松，不轻松的是水里的人。
常师傅说完，大家都默默无语的看着我，显然是要听我说了。我看看大家，还装出了一副笑脸，叹了口气才说。
“唉——，是，确实我和姜莉莉是同学，也是朋友，我们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昨天是我们学校的几个女生，约我和她们一起聊聊。主要还是说叡玉的事情，他们劝我放弃叡玉。最后姜莉莉说，她被分到了重机厂，很难见面，要我送她回家。我想也是，以前都是同学，关系又不错，就送送她吧。去姜莉莉的家要经过我们厂的生活区，昨天又是星期天，当然是有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送同学回家也是人之常情。假如我是女生，亦或姜莉莉是男生，我送她就没有人会感觉奇怪了。但我们不是，我们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所以，就有人把它当一回事情来传扬了。其实，我和姜莉莉是比较好的朋友，我们都没有把对方当成男生或女生，也从来就没有谈过男女之间的事情，一直都是那种超出男女之间的朋友。原来她要我送她是想告诉我，昨天她才知道她对我还有另一份感情。”
我说完，大家仍然奇怪的看着我，好像对我说的话不能理解。管他呢，管他们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好，我都再也没有精力和精神做解说了。原本准备今天把所有的都告诉柳工，请她给我出主意的。现在也不行了，我却实太累了，已经有点撑不住了，还是等今后在说吧。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叡玉到我办公室来约我一起去食堂。我知道她肯定也听到了不少传言，是想从我这儿知道确切的消息。在办公室吃完晚饭，我们出工厂的二号门，缘着川陕公路向北走。
开始说了一些闲话，接着她问。
“子云，我们工段的好几位师傅都看见你昨天和莉莉在一起，你说的有事就是去找莉莉呀？”
我知道她肯定要问的，早就有腹稿了。于是我就把学校的男生、女生及老师找我谈的事都告诉了她，内容肯定不能全让她知道，只是讲他们劝我不要和工厂的那些老领导作对，放弃和她的婚事。她沉默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子云，我知道你难，莉莉不错，是个好姑娘，她比我强，和你也很般配。你就是和莉莉好，我也不会怪你，只怨我的命不好吧。”
她口气说得很轻松，声调却有些颤抖了。
我看见叡玉那忧戚戚的双眼，知道她也很难过。
“玉儿，我的确很难。昨天，我和莉莉也说了，若我的老母和弟弟妹妹有人帮我照顾，我会和她一起手挽手的从东桥上跳下去，这是真心话。玉儿，那是去死，去逃避这个难缠的世界，所以是很容易做到的。玉儿，我现在才知道，面对屠刀，面对死亡。仍可悠闲自得，笑去刑场，这并不难，难的是一些难以两全的事情。当然我和莉莉死了，你有可能也会去死，也可能会艰难的活着。玉儿，可我如果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我就有责任照顾你，让你活得高高兴兴，…。”
叡玉对我愿意和莉莉一起去死，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双眼的忧戚也消失了。
“子云，你是说只要你没有亲情之虑，就可以和莉莉去死。如果活着，就不离开我，永远照顾我，是吗？”
“是，玉儿。昨晚我在莉莉家吃饭时，我还答应姜伯伯。就是我们今后成家了，也还是要多帮助莉莉。莉莉没有兄弟姊妹，姜伯伯和姜伯母的年岁又大了。”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嘻，嘻。子云，如果我答应帮你照顾伯母和弟弟妹妹呢？你还愿意和莉莉一起去死吗？”
“玉儿，不是我说你。你连照顾你自己都困难，哪能再照顾我的亲人呀。那样，死的就不只是我和莉莉了，还得加上你和我的妈妈及弟妹们。你想想，你在学校的这些年都惹了多少乱子呀。我还正在想今后慢慢的教会你处世，让你慢慢的改掉自己的牛脾气呢。”
“子云，在你眼里我真的是那样差吗？那你，…。唉——，我不知道咋说。我也知道自己不好，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时明明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要拼命的坚持，就是不想认错，…。子云，你说我能改吗？嘻，嘻。奇怪，真的很奇怪。子云，我这一生只有在你面前认过错，我也不知道是你这家伙的道理多呢？还是我这人天生就该属你管，亦或是都有点…。”
说到这儿，这个从来就不动脑筋的姑娘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们向左拐进了田间小径，已经是冬天的夜晚了，北风呼呼的吹着。田野里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农家的房顶上飘着白白的炊烟。叡玉挽着我的胳膊，紧紧的靠着我，走在这高低不平的田间小路上。我感觉她的衣衫有点单薄，瘦小的身段不时打作寒噤。我抽出她挽着胳臂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身体，稍稍加快了回宿舍的步伐。
“子云，我听他们说得活灵活现，有声有色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我们工段的陈姐告诉我她听别人讲，赵老早就知道莉莉喜欢你们子云，赵老和莉莉的父亲姜老又是老朋友。你想啊，叡玉，你和子云的事有那样好办吗？子云，现在没有一个人不劝我离开你，…。我也开始犹豫了，可我实在做不到。这不全是因为那个梦，还有你这个人的本身。所以，我要坚持，坚持到胜利，或是你说不愿和我在一起时为止。子云，我就是要任性这一次。”
叡玉刁蛮、任性的性格表露无疑。不然，她就不是叡玉了。
“好，玉儿，这样就好。这就不叫任性了，这叫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立场。任性是指自己错了，就是自己也知道错了还坚持。任性是缺点，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立场却是优点。我的玉儿什么时候能辨别出这些，就是我的好玉儿了。”
我有点感慨，确实叡玉的缺点很多。但只要她能辨别那种情况是任性，那种情况是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立场，问题就好解决了。
“子云，我说不过你。你是墨索里印尼，总是有理。我今后就听你的吧！也省得我自己去动脑筋！”
“玉儿，我发觉有些人任性是惯出来的，而有些人任性是逼出来的。如你的任性就是逼出来的，你从小得到的关爱太少，如果自己再不任性点，那日子就会更难过了。莉莉的任性就是惯出来的，小的时候父母什么事都隋着她，慢慢也就认为自己都是对的，就任性了。这两种任性都不好，在家还关系不大，在社会上就要吃大亏了。逼出来的任性好改，只要她觉得有的人真的对她好，是关心她，慢慢的她就会听话，变得不那样任性了。惯出来的任性就难改了，她认为周围的人本来就该对她好，任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当然就不会改了。”
“嘻，嘻。你还真了解莉莉，也了解我，说的好像还蛮有道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子云，你知道我就是想也想不明白。”
我们说着话，很快就到宿舍了。我打开门，叡玉也进了我的房间，我把饭盒放在门边的课桌上。我看见叡玉的手都冻红了，就把她的手抓住，给她用力的一阵搓揉，总算是暖和些了。叡玉扑在我的怀里，我紧紧的抱住她，在她的脸上，脖子上一阵猛亲。我又把她的头按在我的肩上，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闭上眼睛，静静享受我们的爱。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年底了。这天是七零年的十二月十二号，星期六，办公室里只有我和柳工两个人。我想起了要给柳工讲的事情，一直没时间说，今天不是个好机会吗。我站起来走过去，给柳工的杯子里加满了开水。
“柳工，我早就想给你讲讲，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可这一段时间都比较忙，一直没有顾得上，不知道你老今天有没有空？”
“哎呀！子云客气了。有事尽管说，谈不上出主意，在一起共同参详参详，谈点看法还行。”
我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车站接新生时对叡玉的感觉，叡玉从初二就开始做的那个怪梦，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柳工静静的听着，完了又好长一阵沉思。
“嗯，子云，这就清楚了。难怪我一直想不明白，要说莉莉的确比叡玉强得太多。而且，麻烦也少，不是麻烦少，而是没有麻烦。这个子云也不是笨人，那他为什么始终不放弃叡玉呢？这里边肯定就另有文章了。你不说，谁也想不明白，不但莉莉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就是其他人也会这样想的。
其实，子云，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比如说感觉，你说它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同样是接触一个人，各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为什么呢？说明这个人和这些人的缘分不一样。有好缘分的认为这个人好，没缘分的无感觉，有恶缘分的认为这个人差。又如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趟在婴儿床上，都想去抱抱她。有些人抱她时她哭，有些人抱她时她笑，有些人抱她时她豪无表情。这不同样说明了各人的缘分不一样吗？其实，像这样的事情，娄见不鲜，所以说缘分是谁也否认不了的。这个问题弄清楚了，你能顶住压力和诱惑，坚定不移的选择叡玉，这不就好理解了吗！
子云，可以看得出来，你的那帮同学和老师，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是从内心关心你，爱护你的。你如果仍是一意孤行，他们肯定很伤心。你想啊，他们巴心巴肝，好心好意的帮你。你如果仍是不听他们的劝阻，他们不知道对你有多失望，是你先不把他们当朋友，你还怎么要求他们把你当朋友呢！所以，你肯定会失去那些朋友。不过子云，我要告诉你，我五八年从华中工学院毕业，分到我们工厂就我一个人，这些年也过来了。有老朋友更好，没有老朋友还可以交新朋友，再说朋友隋着年龄和工作环境的变化肯定是要变化的。所以，你肯定是要难受一阵子，过了也就好了。
还有，子云。我以前已经说过，前途和事业要看怎么理解。世俗认为前途和事业就是做官，其实不然，你看李冰父子修了都江堰，造福一方百姓，因而流芳千古。慈禧贵为女皇，听说连自己的寿衣都保不住，最后光着个身子躺在棺材里。”
今天柳工的情绪很高，说的道理精辟而易懂。我突然想起了家父很早以前告诉我的话。
“柳工，家父离世较早，那时我才十三岁，不太明了，他说：为人要‘乱世不仕，志士不仕。’这话我现在还是想它不透。柳工年长，学识也颇丰，可否给子云释疑。”
柳工好一阵思量之后才说。
“子云，你高估我了。你父亲才是高人，从这两句话，八个字可以看出，他不但博学多才，还精通世理。这两句话的精意很深，要解它颇难，你今后慢慢的参详吧。”
“好吧，柳工。其实，我以前还是颇想在仕途上发展的，我写的有首诗最后一句是‘来日定超万丈峰’，可见是很狂的。去年我参加了一个‘清理阶级队伍学习班’，那以后观点就改变了。在学习班上，他们先是暴打工厂原来的党委书记、厂长和付厂长，接着又是暴打原来工厂的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柳工，你猜是咋打的，是用电缆打，用二十多毫米的电缆头打。你想啊，那些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他们最低的都是十三级干部，还有九级的，应该都是省级或副省级了吧。他们为革命已经差不多干了一辈子了，柳工，你说，做干部还有意思吗？…。所以，我就坚决不想干那种事情了。”
柳工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好像才第一次认识我。
“没想到，子云，我真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仅能参透这些道理。我本想再给你讲些道理的，看来是没有必要了。哎，子云。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呀。”
“柳工，我看书比较杂，平时只要能找到的书我都看，比如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些书，我初二就看了第一次，后来又看了两三次。”
“哦，好，那太好了！我也喜欢看书，也是什么书都看。哈哈，这下好了，我又找到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了。子云，我虽比你大十几岁，可我们在一起聊天，对我来说真是一种享受。”
“谢谢柳工，和柳工聊天，是子云受教。”
陆续有人回到了办公室，也快到下班的时候了，我和柳工的谈话也就此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