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理干预
不多时,解广领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这个小女孩头上梳着羊角辫,身上是一件半旧的红袄,一张小脸红红的,不过不太像是健康的红润,而像是冻的。
解广领着他走到正堂之中,先看了一眼一旁从这小女孩刚一出现就紧盯着她不放的叶钦,这才向谭雅拱了拱手:“这就是解芝,就是她在酒坊前看到了叶老三遇害的经过。”
“解芝?”谭雅点了点头,转脸看向那个小女孩,难得用了很轻柔的语气,“多大了?”
那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身子瑟缩毒害向解广身后躲去,却被解广用手挡住了后背,寸步难退。
“这孩子受惊,只在当时叫了一声,被其叔父问起时只说了句‘我看到那人跑过来,头掉了’后,就再不言语,无论别人如何询问,都是这样。”解广语气中满是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已经请了庄中的大夫,大夫诊断后说,小芝咽喉未见病变,是以小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何,只能以受惊过度解释之,请大人见谅。”
“原来如此。”谭雅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旁的几个人,“你们看呢?”
“这种事倒也常见,不足为奇。”纪末看着那个名叫解芝的小女孩隐隐泛着惊恐的眼睛说道:“她眼神中隐现惊怖之色,显然那天活人断头之情景对她来说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她一时语塞,无法语言倒也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谭雅冷冷问道。
“只是这种情况如果迁延时日,便有可能变成根深蒂固的顽疾,到时候这个女孩的一生可能都会受到影响,实是可怜。”纪末不无惋惜地说道,眼底也泛起一抹怜悯。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办法么?”
听着谭雅毫不客气地追问,纪末尴尬地一笑:“办法不敢说有,只能说可以尽力一试。”
“那就去试。”谭雅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小姑娘,眼神中毫无波动,“记忆这东西,时间拖得越长,越不靠谱,抓紧时间。”
“是。”纪末应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轻轻的蹲下,看着小女孩解芝惊恐之色更重的眼睛,轻轻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她的小手,小心地将她紧握的手掌摊开,把自己的大手覆盖到了她手掌心上。
“别怕,别怕。”纪末轻轻笑着,用掌心摩挲着解芝的掌柜心,一股暖意由摩擦而起,浸入到两个人的手里,纪末明显感觉到这小女孩手上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点,不由感到一阵高兴:看来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你可别紧张,也虽害怕,不然——”纪末慢慢抬起手掌,轻声细语地说道:“伤到了它,它可是会疼的。”
解芝忽地睁大了眼睛,原本有点木然的小脸也瞬间生动了起来,因为此时在她的掌心中,一只硕大的七彩蝴蝶正在轻轻摆动着翅膀,似乎在炫耀着它的美丽似的。
这只蝴蝶体型极大,宽大的翅膀上布满了网格般细碎的骨白色花纹,而在这些花纹中间,则充满了各种鲜艳的颜色:明黄、艳绿、桃红、粉蓝……不一而止,五彩缤纷,而且这些颜色晶莹剔透,望之便会令人感到一阵目眩神迷。
这正是纪末之前得到的喜欢以各色颜料为食的异虫,脂砚蝶。
解芝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手里会突然出现蝴蝶,而且是一只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蝴蝶,小孩心性好奇,她自然而然地想伸手去抓,那脂砚蝶却轻轻一振翅膀,飘然起飞,在空中轻轻一转,绕到了他的身后,消失了。
解芝急忙转身,却一无所见,她又绕到解广身后去找,还是没有,她上上下下的找,却总是找不见,却不知道,所有人都看到,她那件半旧红袄的后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七彩斑斓的蝴蝶图案。
纪末微笑着站起,走过去,轻轻把她抱了起来,缓缓拍了拍她的后背,手一转,那只七彩蝴蝶重新出现。解芝大喜,急忙去抓,那蝴蝶却又翅膀一拍,轻灵地飞出了她的手指。
解芝小嘴一扁,似要哭出来,纪末却是一乐,单手一扬,无数彩影从他的袖管中飞扬而出,在空中展开双翅,化为一只只翩翩彩蝶,轻盈而舞,霎时间,小小的一间正堂之中变得流光溢彩,宛如春色乍现,让人目不暇接。
解芝忽然看到眼前满是彩色的大蝴蝶,一时乐得直拍手,张着两只小手就要扑,于是纪末就抱着她在正堂里四下走动,随她玩耍。这时在座的诸人也看出来了,纪末这是要利用小女孩爱美爱玩的天性,来缓解她的紧张恐惧的情绪,最终解开她的心结。
其实这种方法解广和叶钦也不是没用过,只是他们是用一些玩具、食物来引诱,效果实在一般得很,又缺乏耐心,试过几次便放弃了,所以当他们看到纪末“变”出这么多蝴蝶来时,虽然也是一惊,但目光中却也不见什么钦佩之意,反而多了一些疑问:
这,能行么?
纪末看着解芝欢快地在空中抓着蝴蝶,却每每落空,然后又解除锲而不舍地继续的样子,不由暗自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操纵一只脂砚蝶轻轻落到他的指尖上,然后便转手递到了解芝面前。
“它是你的了。”纪末轻柔地在解芝耳边说到,额头正好碰到了解芝头上翘起的羊解辫,有点痒痒的。
解芝眼里全是惊喜,急忙伸手去抓,手指临碰到蝴蝶时,却又放慢了速度,似乎唯恐碰坏了它纤弱的翅膀似的,双手像掬水一般,轻轻在它身下合拢,把它托了起来。
解芝像托着一片易碎的玻璃似地小心的把那只蝴蝶捧到了眼前,仔细地看着它翅膀上每一块彩色的斑纹,好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样,过了很久,她才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撅起嘴轻轻吹了一口气,双手一放,便把那只蝴蝶放走了。
纪末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轻轻招了招手,刚才还在空中缤纷而舞的脂砚蝶就像听到了什么号令似的,纷纷向他飞来,轻轻地贴到了他的身上,彩光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这看起来很神奇,其实不过是脂砚蝶将自己变成了图案贴到了纪末的制服上,再调动其体内的色彩,让自己融入周围的布料之中而已,都不过是这种异虫的本能,却已经看得在场所有不知情的人一阵惊叹,以为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幻术。
纪末倒没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在解芝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喜欢么?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一只。”
解芝眨了眨大眼睛,轻而坚定地嗯了一声。
纪末微微一笑,抱着她走回到谭雅身边,轻轻把她放到了地上,向谭雅施了一礼道:“组长,我尽力了。”
纪末的确尽力了。
在他的所知里,这种近似于自闭的症状可能的“治疗”方案有很多,像是将引发这种症状的情景再在患者眼前重演一遍,用强烈的刺激迫使他开口说话就是一种似乎很有效的手法。
不过解芝年纪太小了,纪末实在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所以他选用了一种更温和的方式。
传说自闭的孩子与海豚一直玩耍会受到它发出的超声波的影响而慢慢好转,纪末没地方找海豚去,超声波这么高科技的东西他也整不出来,不过都说五感相通,既然听觉这块行不通,咱就试试视觉。
想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脂砚蝶自然是最佳选择,纪末特意下令让它们把最艳丽的色彩全部拿出来,果然形成了一种光怪陆离的视觉效果,虽然现在看起来效果不是很明显,不过好歹刚才这丫头也嗯了一声,总比一声不吭要强得多。
“辛苦了。”谭雅点了点头,挥手让纪末退到一边,转过脸看向身前的解芝:“你真的无法开口也就算了,不要紧的,你不必太在意。”
“嗯。”解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一次的声音比较大了一点,差不多所有人都听到了。
“芝儿,你能出声了?”解广略带激动地伏下手,轻轻扶住了解芝的肩膀,亲切地问道。
解芝却没有理他,只是转过脸,怔怔地看着纪末。
半晌过后,她慢慢地抬起手,指着纪末的脸,小嘴一张,轻声说道:“你,真的会,给我,蝴蝶么?”
说话了,这小姑奶奶终于说话了!
正堂里的众人尽皆喜上眉梢。
虽然解芝年纪小,但好歹也是位目击证人,而且还是唯一的,她的证词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和证据,不容众人不加重视。
纪末双眉一轩,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只是这蝴蝶离开我久了便会自己消失,你要是能发誓不哭,我便给你一只。”
“我不哭的。”解芝坚定地摇头:“那天,叶三伯突然倒下,我都没哭。”
纪末走到她面前,重新蹲下,轻轻拍着她纤弱的肩膀,“叶三伯突然倒下,你一定吓了好大的一跳吧?”
“是。”解芝的声音低落了下来,眼睛里也泪光闪闪的,看上去极是可怜,“他的头……他的头……”
纪末赶紧抱住了解芝,轻拍着她的后背:“咱不管他的头,不管,不想,不想啊,乖……”
一边说着,纪末一边看了一眼周围眼神热切的人,他的目光无比冰冷,直看得解、叶二位族长最后都怯怯地坐回了原位,这才收了回来。
“那天,阿芝你在玩什么啊?”纪末感觉解芝的呼吸正常了一些后,这才松开了她,重新开始问话。
“玩沙土。”解芝认真地回答道:“我那天在画画,画了花,画了房子,还要画牛的,然后就看到叶三伯远远的来了。”
“嗯,叶三伯来了啊。”纪末笑着说道:“叶三伯是不是像平常一样,急匆匆的呢?”
“不是不是。”解芝认真地摇头:“叶三伯平常才不急呢,那天他也是,走得慢慢的,还有点抖……”
抖?纪末眼神一转,随即了然:估计是重度酒精中毒了吧?
“那……阿芝那天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啊?”纪末眼神一转,小声问道:“比如像蚊虫的嗡嗡声什么的?”
解芝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没有,那天外面很安静的,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那天风很大么?”
“不是很大,连阿芝画在沙子上的画都吹不乱,但一直在吹,像这样,呼,呼呼——”
纪末眉开眼笑地拍着巴掌:“阿芝真聪明,对了,这是你的蝴蝶,小心点,别弄伤了。”
把一只脂砚碟放进解芝手中后,纪末站了起来,把解芝交给了一边的解广,转身向谭雅行礼道:“组长,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