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弄，天魔
看着鱼贯而入的侍者为白崇生上菜，桃花童子脸色慢慢发白，手里的檀香木扇也合拢了起来，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咔咔微响。
白崇生面前的餐案上摆放的食物很是简单：一盘莹白如冻玉的鱼糕，一碟薄似蝉翼，阳光可透的鱼片，一小碗奶白色的鱼汤里沉浮着几颗珍珠似的丸子，估计是鱼丸，而调料除了料汁之外，便只有一小碗金红色的鱼籽酱，看起来实在是平平无奇，比起对面席上那盘碗堆叠的架势，实在差了好多。
不过看白崇生那端正的坐姿，有条不紊的取食手法，显然是把这桌相较之下有些“寒酸”的菜当作正式的国宴来对待了，纪末挑了挑眉毛，本能地感觉到，这桌“平常”的菜恐怕并不平常。
“好，很好。”孟春阳脸色忽然变得青白一片：“水晶豚切片，梅花鲷打茸做的鱼糕，凤尾石斑的汤配上胡椒鲳的鱼丸，连墨鲛的鱼籽都有，贵国还真是会，见人下菜碟啊。”
纪末挑了挑眉毛：这小子说的那几种鱼，除了贵得吓死人的水晶豚，他都没听说过，不过想来也应该是极珍贵的鱼吧？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七情上面吧——五官都要大挪移了，就为了口吃的，至于么……
“怎么？世子阁下来此就餐时，并不知道这里有‘私单’的规矩么？”白崇生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玉质筷子，说道：“像这种有涯居这种地方，与那些寻常酒肆不同，是不会向贵客提供公用菜单的，而是会根据每位贵客的喜好不同，为他们保留定制菜单，而且食材也会准备多份。本宫本来是想向世子阁下推荐本宫这一份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必要了。”
孟春阳手中咔地一响，檀香木扇断成了两截。
纪末一阵偷笑：这就是传说中的打脸不成，反被打脸么？这熊孩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好，很好。”折扇断掉后，孟春阳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把自己的愤怒也随着那“咔”的一声，发泄了出去似的，“你桌上有凤尾石斑的汤，就不能喝酒了，不过有菜无酒，皆不可惜，不若让我们的属下各自献艺，以代酒水，不知崇太子，以为如何？”
“善。”白崇生点头赞同道。
孟春阳抖了抖衣袖，转身走回了主位，回身坐好，转脸看向一边的一个长发垂胸，看不清面目的人。那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轻轻褪下身上宽大厚重的外袍，露出了里面一套有些……清凉过度的衣服。
此人身披璎珞，大红绡金长短裙，金丝袄，云肩合袖天衣，绶带，雪白鞋袜，一边一直侍立之人又捧了一顶镂金的象牙佛冠和数串金铃走过来，为其戴到了头上。这人此时才把披垂而下的那如贞子大妈一样的长发分到了脑后，露出了一张诡丽之极的如玉面容。
肤如凝脂，眼如点漆，眉似新月，唇若涂朱，容颜如妖花照水，行动似玉柳扶风。
这种形容很俗，俗得让人吐，但眼前这个人，却就是这个样子。
美人，绝对是个美人。
只是此时纪末很想问上一句：美人，您，是男是女？
这人缓步向前，每走一步，其手腕脚腕上所佩戴的金铃都如叮咚做响，如泉水倾泻，闻之令人心神一清。
可是……
“在下段一平。”这位美人一开口，纪末差一点趴到地上，心里一惊：卧槽老子变态了——呃，失态了！槽勒个糕！
结果他回头一看，放下了心：切，大家都一样。
这真不能怪他们，你要是看到一美女，长着冰冰的脸、志玲姐的身材，穿着一身沙滩标配向你款款走来，然后一开口就听到范伟大哥的声音说：哥们有火没？借个火点个烟——你也跪。
咱又不要求你是程蝶衣，那怕你是李玉刚呢，稍微清脆一点你会死么真是！
纪末看了看前面不动如山的白崇生，不由暗自感叹：太子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你看他，后脖子上鸡皮疙瘩都摞成包子山了。
“各位不要紧张，在下的确是个男子。”眼前的美人儿嫣然一笑，宛如名花初绽，就是这声音……配音组的同志你们在哪里啊在哪里，快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异能，天魔？”白崇生的声音平静如衡，纪末则眼神一紧：天魔？
“太子殿下果然见多识广。”这位自称段一平的美人抱拳施礼。
白崇生淡然回了一礼：“天魔异能，诛心戮神，可杀人于无形啊，没想到世子阁下身边，居然有此能人，失敬了——不过，这种异能出现在一位男子身上，阁下这一生，只怕会格外辛苦一些了。”
段一平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原来恬淡的表情也忽然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就又恢复了那种自然温婉的样子，但纪末不审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并暗自记在了心里。
“看阁下这样装扮，想必是准备跳天魔舞啰？”白崇生像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变似的，淡然说道：“天魔一舞，万佛心动，吾等不过是凡夫俗子，实在当不起阁下这一舞诛心啊。”
段一平一笑：“太子殿下说笑了，有世子与太子殿下二位贵人在场，小的又怎敢发动异能，祸乱二位的神智呢？不过只是寻常一舞，太子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呵呵。”白崇生微微一笑，“只是寻常一舞？”
“只是寻常一舞。”
“有舞岂能无乐？”白崇生淡然说道：“童氏兄妹，你们谁来为这位段先生和上一曲？”
“是！”童箫应了一声，手持一管紫色的长箫走了出来，“在下不才，愿以一曲《三弄》和阁下天魔妙舞。”
“《三弄》？”段一平回头看了一眼正座上的孟春阳，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回过脸来，轻笑了一声：“但愿可以善始善终。”
“当如先生所愿。”童箫微笑着回答，同时举起长箫，放到了唇边。
段一平浅浅一笑，眉目之间却忽然肃穆了起来，身子微微一侧，手脚上的铃铛铮铮乱响，拿了一个起势。
与此同时，一声幽噎的萧声悄然升起，低沉婉转，如冬日朔风初起，盘旋往复，无法自己。
纪末知道，这《三弄》，又叫《梅花三弄》，本来是跟某位岛上的老阿姨没什么关系的。
这原本就是一支笛曲，后来被人改编成了琴曲，现在由童箫以长箫吹奏，倒也没什么不行的。而且这梅花三弄一曲曲意孤洁，如梅花傲霜斗雪，倒是可以冲淡一些《天魔舞》祸乱心神的意境。
当然，这也得看这乐者与舞者那一边的道行要高深一些了。
而且……
纪末眼神闪烁，身子微微后撤了半步，伸手拉了拉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童箫的红衣少女，童笛。
童笛很不耐烦地转头瞪了纪末一眼，却发现这人正在用手指着自己的耳朵，正不明所以间，却听到自己耳朵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别惊讶，也别声张，是我在说话，你就当是腹语好了。”
童笛一惊，却见纪末点了点头，慢慢转回了脸，装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童笛眨了眨眼，也知道有事，于是也装成无事，转回了头。
“你觉得你兄长对阵这位段美人，能有几成胜算？”纪末悄声说道。
童笛皱了皱眉，用尽全力压低声音回答道：“他们不是说不用异能么？这算什么对战？不过是场舞蹈，看个热闹而已。”
“这你都信？他说不用就真的不用么？要知道，刚才太子才说过，天魔异能，杀人无形，对方要是真的发动了异能，谁能察觉得到？”
“……”童笛一时无言以对。
“你觉得，在现在这种场合，你哥哥做出什么举动，最为失礼？”纪末接着说道。
童笛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什么是天魔异能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过天魔这个词。”纪末说道：“传说中，天魔为物，无形无相，却能察觉人心的破绽并加以利用，将人引向灭亡的深渊——直接点说，如果是我主事，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动异能，蛊惑令兄，去刺杀那个桃花童子，并真的让他受上一点伤。”
“什么？！”童笛大惊。
“这样一来，本国与大昌之间的关系能否保住是另一个问题，以后无论在什么时候，本国都会因为此事为大昌所制，长久的落于下风，而你哥，就会成为这一事件唯一的牺牲品。”
童笛眼神流转，神色一阵波动后，小声问道：“那怎么办？”
“你有没有什么与你哥哥之间的暗号，能让他确定说话者就是你，不是别人改扮或者是幻觉？”
“有！干什么？”
“现在你的手背上有一只金色的甲虫，你小声对着它说话，你哥可以听到。你说什么我不管，我只求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把这一阙《三弄》吹完。”
“好，我还会求他不要发动他的异能……”
“不！这点不要说，就说让他吹完《三弄》就可以了，其它的不要说！”
“你不知道，我哥的异能是——”
“我不管你哥哥的异能是什么，那句话绝对不要说！”
“……好吧。”童笛眉目间一片为难之色，但还是抬起了手，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那只小小的金色甲虫，慢慢把嘴凑了上去，轻声说道：“茶叶蛋！包子！粥！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把《三弄》吹完，都要吹完《三弄》，记住！吹完！”
她匆匆说完后，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纪末瞪大了眼睛：“茶叶蛋？饺子？粥？这是你们今天早上的早餐？”
“你怎么知道？”童笛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我跟我哥哥约定好了，用每天早上对方吃的早餐做暗号，以吃的数量做顺序，他今天早上吃了三只茶叶蛋，两屉肉包子和半桶粥，三、二和一半，就是这样了。”
纪末转过脸，看着场中宽肩细腰，标准倒三角身材的童箫，忽然有一种把他从场上拉下来强烈的**：大侠，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在这种食量下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