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芳缘，你怎么看？
那位乔前主事的一声哀嚎，估计连这驿站附近兔子洞里的兔子都吵起来了，所以当纪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时，他发现，自己如果再晚出来一小会儿，恐怕就出不来了。
因为自己房门前已经就快要被赶来看热闹的人堵死了。
“要不怎么说八卦和看热闹是人类两大本能呢。”纪末审慎地表示了一下“汗”后，就发现了站在人群外面，一脸悠哉分店贾先生和时不时就要垫一下脚，同时伸长了脖子向人群里张望的王谣。
“什么情况？”
“不知道。”王谣又跳了一次，这才有点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回答道：“我……儿与贾先生出来时就已经挤不进去了，也不知道这间小小驿站里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看样子，很多都是从官道上跑过来的。”贾先生用手里的折扇点了点几个身上还背着包裹，一看就风尘仆仆的围观者，“可能，我们都低估了本地人的听力，要不就是这位乔主事以前练过狮子吼……”
“他好像喊，他女儿，被杀了？”纪末轻轻打了个哈欠，回忆着说道：“我说，如果真是这样，咱们站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啊？”
“那里不正常？”王谣瞪眼问道。
“咱们可是开医馆的啊。”纪末的手在三个人中间一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都说医者父母心么？这种情况下，咱们就在一边看热闹，第一好像有点不太道德，第二，是不是有点出戏啊？”
贾先生眨了眨眼，忽然点了点头，说道：“东翁教训的是，学生错了，学生这就去救死扶伤。”
纪末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冲着人群中大喊了一声：“让一让！我们这里有个大夫，让我们进去啊！”
人群果然一阵骚乱，让开了一条有点七扭八歪的通道，纪末和贾先生大步走了进去，而王谣则被留在了外面。
“去把贾先生的药箱取来。”纪末吩咐道。
王谣心里不情愿，脸上却还算正常，用力点了点头，向昨天他们住的房间跑了过去。
“记得跟你嫂子说一声，让她不要出来！”纪末大叫着嘱咐完，这才跟在贾先生身后，走进了自己隔壁的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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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末一进门就四下打量了一下。
——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嘛。
“你们进来做什么！……是你们？”乔主事愤怒的声音把纪末的视线拉回了正确的位置，看着依旧是一身黑衣乔诩大步冲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即暴怒，又诧异。
“这位大人，我们是昌都玄鹤堂的人，这位是本堂的贾先生，贾先生精通医道，令千金……或许只是一时闭气之类的，如果这位大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出，去！”乔诩的声音如干涩的齿轮互相摩擦，毫无生机，让人想起以前老派恐怖片里男性幽灵的呻吟。
“是。”纪末果断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带人带这里就是稍微刷一下存在感，另外给自己再刷一层保护色而已——旁边有人要生要死的，你一个大夫在旁边连眼皮都不夹一下，那也太假了吧？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不闪人还等着这老货把自己的鼻子咬下来么？
但命运有时就是有点不讲理。
纪末都已经准备进房秒退了，谁知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有人死了？谁死了？怎么死的？怎么没人报官？特别是没向本官报告！？这真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老大老大，听着居然有七八分像王谣，不过略尖了一点，但走进门来的说话人，却是比王谣粗了很多。
确切的说，这就是一口会说话会走路的水缸。
一身黑底红边的官服被一个硕大的肚子撑得似乎随时都要裂开似的，水桶似的帽子下面是一张圆如满月的脸，而且这脸还真像月亮一样，布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坑。
这是一个，捕快——呃，从他帽子上别的那根羽毛看，还应该是个头儿，也就是俗称捕头，官称节级的，一名吏员。
纪末眨了眨眼：大昌果然是盛世啊，看这公务员的腰围就知道了，这幅度，可以的。
“什么情况，你们都是什么人？还不与本官一一报上名来！”
这口水缸，不是，这位捕头大大咧咧地走进屋里，撇着嘴问道。
然而，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这屋里的人，都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他。
一身黑衣，脸色阴沉之极的乔诩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内室，似乎去看自己的女儿去了，纪末和贾先生则呆呆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的呆呆的站着，好像他们不是活人，而是这屋里的一件什么摆设似的。
“你，还有，你，你们是干什么的！？”水缸兄见没人搭理，于是主动出击，第一招就是一指头戳向了纪末两个人。
“请问这位大人，您是哪一位啊？”纪末轻轻拱了拱手，淡淡地说道。
“这位是肖明月肖捕头，大兴门关厢一带都归肖大人管辖的。”一个声音从“水缸”后传了出来，纪末眨了眨眼，歪头向“水缸”身后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小个子捕快跟在这位肖明月身后，此时他正手扶着腰刀，仰着头大声说着话。
“你们还不报上姓名么？”
“是是是。”纪末急忙躬身施礼，从怀里掏出了一叠身份文谍和路引递了上去，“这是小老儿一行的文谍和路引，请官爷过目。”
“嗯。”肖明月哼了一声，顺意接过，转手就交给了身后的那个瘦小的捕快，“芳缘，你来看。”
纪末嘴角一抽：芳缘？你还合众呢？
眼光一转，他却又觉得一阵好笑：前面一条水跃鱼，后面跟着只木守宫，就差一只火稚鸡了。
“回肖大人，文谍和路引均无误。”那个名叫芳缘的小捕快飞快地看了一遍手上的一叠身份文件，确认之后又将这些东西还给了肖明月。
纪末垂着头，微微冷笑：要是连你这种层级的角色都能看得问题，那幽草堂里那些专门负责造假证件的家伙们都可以拖下去赏一丈红了。
“嗯，你们是……玄鹤堂的人？”肖明月随意翻开一张文谍，皱眉微微一皱，“玄鹤堂在城里啊，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大人容禀。”纪末清了清嗓子，把满仓是怎么成为玄鹤堂新东家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不过他故意说得有点磕磕拌拌，夹缠不清，倒是把肖明月听得有点头晕眼花。
“好了好了，我大概明白了。”肖明月急忙抬手，阻止了纪末的话头，“那，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这次接口的是在一边站了半天的贾先生，“我家东翁心善，唯恐是那位姑娘不是真的死了，而是一时闭住了气息，逆了阴阳，所以才甘冒大不韪擅入此间，希望可以救人一命。”
纪末也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特意请来的坐堂大夫，贾文才，贾先生。”
“噢，大夫啊。”肖明月点了点头，脖子上的几截子肉一会儿凸出一会儿消失，“也亏了你们有心。”
“大人过奖。”纪末和贾先生一起躬身说道。
“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本官进去看上一看。”肖明月说道，大手一扶腰刀的刀柄，倒也有了那么一点威风。
“大人请。”
“嗯。”肖明月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内室，而那只木守宫，呸，那个叫芳缘的小捕快，也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这人成么？”贾先生与纪末耳语道。
“不知道，以貌取人不太合适。”纪末认真地说道：“所以我派了间谍跟过去，可惜没法共享给你。”
“没事，我正懒得管呢。”贾先生轻轻一笑，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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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内室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肥胖高大的肖明月水桶似的官帽的缝隙里，有一只小小的金色甲虫正在潜伏着。
“咝——”
看着眼前的这个现场，肖明月不由感到一阵牙痛。
死者为女性，倒在床上，身上穿的是白色丝制的寝衣，料子很考究，但现在却溅满了血迹。
大片血迹。
大片大片的红黑色的干涸的血迹铺满了整个床铺，视觉效果触目惊心。
而更触目惊心的，则是尸体本身。
原本就不能算是修长的脖子上被利器割出了一个巨大的切口，像是一张大嘴似的张着，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视角，连白惨惨的颈骨都能看得到了，简直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而尸体脸上的样子则更骇人：死者的眼睛睁着，典型的死不瞑目，脸色惨白如纸，而最诡异的，却是尸体的嘴。
它在笑。
——正确的说，是有人让它在“笑”。
两道向上微微弯曲的凄厉刀口从嘴角划出，一直划到眼角，在尸体的脸上形成了一个夸张得让人恶心的笑容。
肖明月不由感到一阵恶心，转过头，再不敢看下去。
喘息了几下后，他才终于定了定心，伸手拍了拍一边似乎有点吓呆了的小捕快芳缘：“养你千日，用你一时，今天这事，芳缘，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