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打秋风
纪末与肖明月约定的见面地点名字很别致：般若寮。
原因很简单，那个便宜。
据说这家茶寮的东家以前是个出家的大和尚，从小在寺里长大，但到了三十多的时候突然就动了凡心，脱了袈裟，蓄了头发，娶了老婆生了娃，还一生连着就是仨，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茶寮原本是他老丈人开的，可他老丈儿膝下无儿，就在他们小三儿落地那年撒手去了，这茶寮就归了这位前任大和尚。
这茶寮原本也不叫这名字，但大和尚当家做了主，一“圆”复始，万“相”更新，这招牌自然也换成了“般若寮”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字号。
好在这家茶寮面向的都是基层群众，大家认字的都不多，谁管你家字号叫什么？直到今天，还有人叫他们家“搬弱寮”呢。
不过大和尚老板倒是全不在意，你是叫歪了叫成“搬弱寮”也好，叫对了叫成“波惹寮”也罢，就连一群码头上扛货的壮汉因为“搬弱寮”这三字跑来找麻烦的时候也好，他一张胖脸上总是笑呵呵的，让人感觉这老板是不是有面瘫的毛病。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里生意兴隆，因为这家的茶是真便宜。
纪末和商略平走进茶寮，跟依旧保持着大光明发型老板打了招呼，拐了个弯就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偷偷摸摸啜饭茶水的肖明月，奇怪的是，这货居然一脸紧张。
“大人你怎么了？”纪末奇怪地问道，顺便引见了一下：“我是我手下伙计刘壮，这位就是肖大人。”
“见过肖大人。”商略平按照事先约好的人设，把一个有些木讷内向的壮熊演得活灵活现，一双眼睛刷得肖明月容寒毛都立起来了。
“哈，你好。”肖明月干笑了一声，一把把纪末拉了过来：“干嘛非约这儿？！”
“这儿小老儿我熟啊。”纪末淡然说道：“茶虽然不太好，但便宜，管饱。”
“可这儿……我不方便啊！”肖明月把声音压到了极低处，如果不是纪末耳朵好，还真听不见。
“这儿怎么了？金鳞大街，车水马龙——”纪末回头看了看茶寮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儿……离我家太近了！”肖明月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出来，脸色的表情也一下子松了下来，好像……刚通畅了似的。
纪末翻了个白眼，这种自己恶心到了自己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好。
“大人你家住这儿啊？”纪末点了点头，“金鳞大街号称昌城数一数二的繁华地，能住在这里的，非富既贵啊，大人家是——”
“眼下刑部尚书就姓肖！”肖明月不耐烦地扁了扁嘴，话头却还是绕了个圈子。
纪末立刻装出了一脸恭敬：“原来大人是尚书公子，小老儿失敬。”
“滚犊子，压根儿也没见你敬过我！”肖明月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纪末一眼，“要是让我们家人看到就麻烦了……”
“所以大人你才选了这里不是么？这个角落很安全，没人看得到的。”纪末嘿嘿一笑，语气中信心实足。
这里当然可靠了。
因为这儿可是藏花堂埋下的一颗“钉子”啊。
离开这间茶寮，向斜前方走一百三十三步，就是质子府的西墙，只要眼睛够好，坐在这个角落里的席位上，抬起头刚好可以瞟到质子府的大门口，而且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以说是黄金席位啊。
可惜，现在坐在这里的却是肖明月这个死胖子。
“大人，很在乎自己家里人么？”
“你也是老人家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没听说过么？”肖明月对纪末那轻飘飘的语气表示出了不满。
“大人家里的是金刚经还是法华经啊？”纪末轻笑着问道。
“嗯？肖公子家里要念经么？”正好大光明老板来上茶，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了半句，于是很自然地插话：“别看我还俗很久了，不过无论是金刚经还是法华经，哪怕是四十二章经我还是可以倒背如流的，毕竟是童子功……”
“老板，谢谢啊，那边客人叫你呐你快去吧！”肖明月一个头八上大的往外轰人。
“那边的客人？”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的脸却有点发白，“肖公子你别吓我，现在店里只有你们一桌好嘛！”
肖明月都快哭出来了：老子为何这么背！
好不容易把老板哄走，肖明月感到一阵常常的虚脱。
“大人，莫非是，老大人……？”纪末试探性地问道。
肖明月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纪末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一动。
也不枉自己刚才让通过沙金甲虫传音给老板，让他来插一杠，消耗肖明月的精力，看来，是时候深入一些了。
“大人，您之前说你手下有一个组织……”
“其实也不算什么正式的组织。”肖明月的声音有点泄气，不过还是说了下去，似乎有点破罐破摔的成分在里面，又像是在发泄，“六扇门组织太庞大了，庞大的组织里面难免会生蛀虫，有些人习惯了，但有些人不习惯，特别是年轻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
纪末恍然：虽然成因不太一样，不过有点少年泰坦的感觉啊，一群六扇门的捕二三四五六代们因为看不惯系统里的种种内幕，所以兴建了一个组织，这是想以自己的力量申张正义么？
呵呵，年轻真好啊。
纪末一笑：“大人品性高洁，志向远大，小老儿佩服。”
“少来虚的。”肖明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这死老头子心里指不定怎么挤兑我呢！”
“真没有。”纪末正色，极严肃地否认道：“我看得出来，大人是真想做一些事的，不过那天在驿站，怎么结案不是结啊，何必要得罪一个卸任的官员呢？人家还是苦主。怎么想，都是先把我们这些头一天‘与其发生过争执’的乡下人先带回去‘调查一下’比较合常理吧？可是大人没有。可见，大人是真的想做事，而且也是真的在做事的人。小老儿虽然有些偏激的毛病，不过对于大人这种人，还是真心佩服的。”
“你会说人话啊？”肖明月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了这么句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打架似的话来。
“大人的组织虽然没有官方身份，不过越是这样，才越珍贵，越不容别人往里面掺沙子。”纪末用一种推己及人的语气说道：“这就像是自己精心做了一桌好菜，却被一条狗在里面拉了一泡屎一样，让人恶心。”
“你能不能换一个比喻。”肖明月极为无奈地看着纪末，纪末看不到自己背后，他可是看着大光明老板正拖着一盘子点心走过来推销呢，这个时候提什么不好提****，真是……
“基本情况了解了，那，大人具体需要小老儿等人做什么？”
纪末直接地问道。
“先在我们内部站住脚吧。”肖明月淡淡地说道：“内奸的事情我只是从我老爹那里收到了风，但我老爹从来跟我都没什么正经，什么话术、诈术从小玩了无数，虽然我已经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说真的，什么时候是诳我，但我那些伙计们可心里没底，如果我把这消息告诉他们，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毫无用途，因此，你们一定要尽快在我们内部站稳脚跟，然后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眼旁观，帮我，帮我们查出谁背叛了我们！”
纪末点了点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这也是他们这些毫无根基可言的外人唯一能做的。
因为他们毫无根基，所以只要熬过了最初的排斥期，往后就好法了。
没有根基的人最好拉拢，拉拢时免不了就要泄露天机，当然，这些天机都有真有假，不过自己现在扮演的又不是分析这些信息真假的大脑，顶多就是个耳目而已，实在没必要操那个心。
“不知大人在这方面，有什么计划没有？”
“有一个。”肖明月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你们的身份就是这个。”
说着，两张身份文谍和两块腰牌被肖明月丢了出来，落到了桌上，纪末和商略平伸手拿过，发现这文谍和腰牌上所写的名字都是自己的，但身份却变成了金平府的甲等捕快。
“金平府最近要广平府合并了，所以金平府的捕快有很多都会被打散安排到了其他地方，所以多了你们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肖明月解释道。
“这倒方便。”纪末轻轻一笑：“小老儿之前所居的沛城，就在金平府。”
“所以这就叫天作之合，你说我怎么可以不打你们的主意呢？”肖明月苦笑了一下：不过要是早知道你这老家伙这么麻烦，我宁肯去撞墙，也不会搭理你们了。
“那么，我们将由大人您，介绍进入这个组织？”纪末试探地问道。
“不不不！”肖明月摇头：“还早还早，你要先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学会了一个捕快的基本状态之后才能加入我们，我希望这个过程足够快，不过不能由我介绍，这太明显了——我们组织定期会有招新的活动，招募基层的执行人手，你们可以自己去报名，不过，这样的话，你们要先过打一架。”
“打一架？”纪末和商略平互视了一眼，同时问道：“跟谁打？”
“秋风。”肖明月淡淡地说道：“你们要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