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属驴
见山本拿着大吉的鞋子被二马兄弟搀扶着走了出去，凤姐儿咳嗽一声，让满大厅的姑娘婆姨们都散了，又让娥去给大吉找双鞋子来穿，厅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娘俩面面相觑……
“你跟娘说实话，在眼下这当口，你如此帮一个日本人开脱，甚至不惜自己的小命，究竟是为了啥？”凤姐儿目光炯炯的盯着大吉的眼睛问。
大吉平静的看着凤姐儿，认真严肃的挤了挤眼，定定地说道：“就是为了义气，为了公道，为了不让人看不起！你……信吗？”
“少贫！说！”
“娘，您知道的，自从去年小日本攻占岛城，且不说打仗时他们的飞机大炮轰死了咱多少人，炸毁了咱多少街道房屋，就是他们进了城之后，那也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啊！虽然咱在租界，暂时无忧，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岂能坐视不理？我的很多同学就都自愿参军抗战去了，有好些还去了延安……”
“老共的地盘？”凤姐儿一惊，“听说那地方可是共产共妻的哦！而且还没饭吃，能活活饿死人！你说那些娃娃不好好读书，跑那儿去干嘛？真是的！”
“你不懂，俺也没必要跟你解释！其实……其实我也想……”
“想都甭想！”凤姐儿猛地一拍桌子，死死的盯着大吉，沉声喝道，“你哪儿也别打算去！就老老实实在学校给老娘呆着！个花花的，老娘甘愿如此，含辛茹苦的把你个小崽子养大，为了甚？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吃枪子是啥滋味的？还有……”
“知道了：大吉大利的那些姨娘，姐姐妹妹们还都瞪着俺能有出息！瞪着沾俺的光呢！瞪着……”
“放屁！”凤姐儿身手戳了一下大吉的额头，“啥叫瞪着啊？那叫等着！期盼着！渴望着！你晓得不？”
“晓得了！”大吉没好气的回答，“干嘛非学岛城人的腔调说话嘛，明白就明白嘛，还晓得不，多难听！”
“你……”凤姐儿娥眉一飞，“说正事！”
“什么，咱这说的的都是闲话不成？”大吉坏坏的一笑，看看凤姐儿一脸肃穆的神色，连忙伸了一下舌头，话锋转回刚才的话题上，一本正经的说，“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我知道只要跟小野打好交道，以后一定有用！”
“这倒是！”凤姐儿肯定道，“现在这年头，虽然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就恨不得把那帮小鬼子扒了皮清蒸着吞了，但……但还是能不招惹这些恶魔，就不招惹的好！尤其是咱这打开门做生意的！”
“俺倒不是单单为了自家的生意，更重要的是……”
说到此处，大吉偷偷瞄了一眼凤姐的表情，嘿嘿一笑：“就是嘛，不就是跟小鬼子干嘛，干嘛非得扛枪上战场去拼命啊，稀里糊涂就把他们收拾了，才是真本事呢！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闭嘴！”凤姐儿瞪着大吉，恶狠狠的说，“老娘从没指望过你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你绝对不能让老娘无子送终！跟小鬼子干什么干，军队都让人家给干趴下了，就凭你？你……”
“我一定不会让您老自己埋了自己的！放心吧！”大吉摸着脸上的小红痦子感叹，“您不说有个算命先生说我是个大富大贵之命嘛，怎么，现在就开始怀疑了？”
“德行！”凤姐儿白了他一眼，“对了，你最后关头究竟在杜二爷耳朵边子上嘀咕了些啥啊，让他不仅放了山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真是想不到他那样的人物，竟然能听你这混球的……”
“此话差矣！不是姓杜的听咱的，是我们达成了共识！”大吉自豪的冲着凤姐儿点点头……
“啥共识？”
“日本人势大，咱惹不起！”
“可他明明知道山本是日本人啊，那一开始为啥还非要那样干？”凤姐儿不解的看着大吉问。
“那是因为他一开始是把山本当成了仗势欺人的日本浪人！依杜二爷的脾性，就算山本是个日本军官，当时也得把他咔嚓了！这就是人家杜大亨！”大吉由衷的赞叹道，冲凤姐儿竖了竖大拇指，接着说，“等我帮他把事情搞明白了，他自然不好下手了！我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跟他说‘日本人虽不是东西，但也有好人嘛，就像中国，虽好人多，可也有杂碎啊，投降当汉奸的也是大有人在啊’！他听了之后，虽没有明确表态山本是个好样的，但最起码没弄死他！……”
“就这么简单啊！”
娥拿着大吉的鞋子走过来，不知是她听见了他的话，还是随口来了这么一句，即刻把大吉给逗乐了：“简单？早知这样，当时就让你上去跟杜二爷理论了！”
“我？我可不行！我见了血就晕！”娥连连摆手……
“血？谁的血？”
“山本的呗！等我跟二爷理论完，那日本人的脑袋早就跟那师爷一样，在地下乱滚了！”
哈哈……
三个人立时相视大笑起来……
。。
翌日。
天略阴，有风，树叶沙沙作响。
大吉大利门口停了很多车，各式各样，普通的黄包车，豪华的马车，时髦的小汽车，应有尽有。
凤姐儿一时还真有些应付不过来，这是自大吉大利开张以来，最让她为难，不能八面玲珑的一次。
她俏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看着姑娘们风风火火细腰曼扭，粉脸荡笑的招呼着各式各样的客人，眉头紧紧皱着，心里暗暗琢磨：怎么和那个小祖宗开口呢，就说来了很多爷，都是冲着你的面子来的，他们昨天傍晚没去菜市口，无缘一睹你的风采，今儿是特意来拜访你的，你就出去和他们见个面，随便应付一下呗？
“不行，那混蛋的脾气就像头倔驴——高兴了，啥都行；不高兴了，你就是给他下跪，他的脸上荡着微笑，偏偏就是不听你那一套！”
凤姐儿来回踱着步，心里就像撒了把蜜糖，又抓了把蚂蚁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