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二〇 空无之境

行走在玄墨如夜的世界，满目尽是荒夷死寂。这个时空仿若被彻底剥夺了生机，甚至连大道都已经寂灭。

左夜像是被夺去了五感，踽踽独行近万里，有感虚无间气息愈发压抑，耳边总是回荡着似有似无的呜咽哭声。

他知道那是大道寂灭时发出的最后哀鸣，成为了这个时空唯一的鬼魂，飘荡了无尽岁月，泣诉着内心的不甘和无尽的恨。

左夜不愿沾染这份恨意，所谓鬼魂就是大道寂灭残留下的意志，无形无质，直指道心。他若真是困在这里无法自拔，迟早会陷入癫狂，然后被身死道消，连一点尘埃都不会留下。

可是怎么才能出去呢？

左夜不由犯难，这里就像是一个怪圈，任你走几万年找不到出路。正当左夜反复推演如何破局时，耳畔忽而响起一声呢喃，蓦然间时空斗转，他已身在一片无垠宇宙之中。

广袤浩渺的宇宙间，亿万星辰璀璨，星云旋动，星河倒悬。在星辰之上，左夜感悉到了一股无上的威严，那是来自天道的气息，至大至尊。在混沌广陆渡劫时，天道之威深深烙印，那股窒息感左夜不曾有过丝毫忘却。

“寂灭”

就听一声叹息般的语调从夜幕般的宇宙深处传出，似蝴蝶颤动了一下翅膀，在无际的宇宙中掀起无边波澜。宇宙陷入无尽黑夜之中，天道躁动不安，顷刻间无数劫罚降临，却仍是逃不掉黑暗的沉沦吞没，亿万星辉倏然黯淡，和那诡变的墨夜化为一只黑手，撕裂万界苍穹，覆灭三千大道，最后生生打穿混沌诸天。

从亿万生灵的惨嚎声中惊醒，左夜一口逆血夺口喷出，但那些亡灵似不愿这般轻易放过他，空寂的时空顿时阴风阵阵，凄厉鬼哭附在左夜耳畔，哪怕他在道心坚稳也敌不过连番的心神失守。

道心出现破绽，心魔就此丛生，左夜状若疯魔，施出万般手段想要斩杀那些亡灵，但那些不过是他的幻觉，又如何能斩杀得掉。

发泄了不知多久，左夜身躯颤抖，双眼血红，脸色发青，有如狰狞厉鬼，嘴角不断咳血，体内血气枯竭，法力也是挥霍一空。

就见他粗喘着气，嘴中不知在叨念着什么，倏然他猛然抬头，似回光返照般狞笑一声，然后倒地昏迷过去。

荒芜的时空再次陷入永恒的死寂中，或许只有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才会再次听到那冥冥之上始终不曾止歇的大道呜咽。

左夜悠悠醒来，入眼的第一幕便是浓稠似血的灰暗云穹。身下冰冷的大地透散阵阵寒意，从远方出来的炽烈狂风似无数把刀子割裂左夜的肌肤，饶是妖魔双身变态般的防御在风刃下也不过是豆腐一样，转眼留下无数伤口，夹杂在狂风中的还有穹顶隐雷的轰鸣之声。

左夜心想：“这就是炼狱吗？”

左夜有心坐起，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刚才呼啸狂风撕裂血肉的时候，他明显感到了刻骨的疼痛。

只是这种空无又是什么感觉？

左夜意识渐渐模糊，感觉元神和肉身正在被剥离。他曾被人封印过六识，困在意识之中，无法感知外界。而现在他的意识是被封在躯壳内，他能够内视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比自己以识念内视的时候还要详尽。

他先是飞到了自己的识海。精神力转化的万千星辰安静旋动，在识海中央一座古老斑驳的石台浮沉永恒。左夜轻身落在上面，脚步触碰到石台的瞬间，石台发出一声颤鸣，万千星辰被点亮。

一道道繁杂古奥的纹路自脚下蔓延整座石台，然后勾动到万千星辰。

站在石台上的左夜就是这方天地的主宰，一念生，则星辰潮涌，一念消，则瀚海覆灭。

左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掌握到识念的御使之法。这座他得自地下石林的「星阵」石台，苍神告诉他是一座古老的先天识海。

比之前素墨留白从他体内强行剥离的星河识海还要高阶，更何况这座识海没有缺陷，若左夜能彻底领悟并掌握全部奥义，单凭元神的进境就足以使他封神成帝。

苍神曾和左夜讲过识海的奥妙。

“识海都有它的属性，就像修士的灵根一样。左夜的识海属性是星辰，所以星河识海觉醒，凝聚的万千星河之力让你拥有堪比天人境的识念强度。”

不同于星河识海是对识念力量的增幅，星阵识海是将识念之力演化成阵，再以阵式御使识念，此间玄妙似星辰宇宙，奥义无限。

左夜站在星阵枢纽，仰观星辰与阵纹的交变，意志渐渐与石台融合，延伸整片识海。

在识海深处，诸天帝相庄严永恒。侧后两处，一方雷印恒寂不动，一团幽暗如影摇曳，这该是自己识海最大的秘密了，就算素墨留白抽离他识海也没有撼动这三种力量。

左夜招手一挥，精神力回卷石台，就见识海星辰旋动，一座白玉灵台被召唤出来。

这是他的仙台，承载着他入道以来修习的诸多法门。将识念之力灌注其中，顷刻间仙台熠熠生辉，神芒暴涌，流光斗转，映耀星夜。一道道法则神链似江河倒灌，自仙台之内涌出，化作诸般异象神形，时有真龙吟啸，神凰舞天，时有飞来峰起，天河回旋。

左夜盘坐在仙台之前，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吸引所有法则奥义铺天盖地袭来。一道道古篆交织的神链透体而过，将法则奥义过渡到灵躯。

不知过去多久，灵躯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一道玄奥诡秘的气息缭绕周身，阴阳相济，自成大道。

左夜身在道海随波逐流，循环往复的潮水冲刷道法中的糟粕，不断完善弥补，宛如铺就一道道天阶让他扶摇直上，明悟本命真道的奥义所在。

气海之内，灵荒天地。

缀满奇珍宝物的青玉琉璃宝树沉寂在荒海之下，只待修成帝身，解封本尊力量。

一颗散发氤氲的光源感受到本命真道招引，发出阵阵颤动，吞吐一道道法则，扎根气海之中，汲取灵荒之力。

一重重灵气幻化的大浪被法则震碎，吸附在光源表面如蚕茧一般。汲取无数道灵气之后，光源陷入沉睡，这一睡或许只是刹那，也许会是千年。

左夜踏着细浪，看着悬浮在天地之间缓缓旋动的光茧。陷入空无境界的他似有无数道分身。在石台上推演阵纹的是他，在仙台前承载道法的也是他，而今他再次化身降临气海。

气海是修炼之根，左夜当初无法修道便是因为气海被天道诅咒封镇，而今阻碍自己修行进境的症结亦是出于气海。

凭着意念空无，左夜瞬息领悟仙台铭刻的所有道法，印证本命真道，催生道种在气海生根发芽，破茧而生。

咔嚓！

一阵清风自天地虚无间吹起，在灵荒双海掀起无尽浪涛。光茧传出细微碎裂声，里面似有东西在不断冲撞。一道道裂痕蛛网般密布在光茧，最后逐层破碎剥落，就听一道微弱光芒透过裂隙。左夜凝神观望，一枚玄金树芽挣脱束缚，顽强地在怒浪惊涛中舒展自己幼嫩的叶芽。

树芽不过巴掌大小，躯干枝叶上烙印着无数法则篆纹，道威内敛，浑然天成。

道树初成，稚嫩的叶片颤抖舒展疯狂吞吐无尽灵气补充自己，转眼间灵荒气海竟缩水了十分之一。左夜不由心惊，这货也太能吃了，自己的气海能够承纳寻常修士数倍的灵气，却在道树几个吞吐间少了大半。

吸纳了海量灵气，炼之道树疯狂生长，最后差不多有半丈高。左夜坐在树下，听着道树枝叶的沙沙响声，感受道树传来的冥冥道意。

听了许久，左夜心有道悟，翻转手印不断推演，一道道印诀打在道树之上，形成一枚枚痕迹烙印。

在道树下感悟，左夜勾勒本命雏形，演化无双妙术。

就见灵荒逆向旋动，清浊分明，宛若两座巨大磨盘磨灭天地间的一切。

这就是左夜初创的本命道术--「命炼天道」

虽然还是一个雏形，威能却不输于一般道术。

道种化道树，左夜的炼之道意至少达到五成，体内倏然涌现一股热流打通四肢百骸，破体而出。

左夜双眼迸射神光，一声大吼，猛然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禁锢已经消失。

尽管禁制解除，可左夜神智还有些模糊，直到一阵冷风刮起，居然打起冷颤，不得已打着晃站了起来。

此时他方才察觉自己居然是在山顶，举目望去尽是荒芜，灵气稀薄，法则混乱，时有雷霆劈裂大地，滚滚雷声轰震乾坤。

左夜剑眉微皱，这里似乎不是炼狱，更像是苍神对自己提过的鬼族的绝地--血穹雷墟。

在他失神时，耳边传来一阵风铃声，音色空灵缥缈，洗涤人心尘埃。

声音是从他后面传来，左夜转身一看，顿时神色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