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老鼠
来自各郡国的官员虽然对于长安城的官员不熟悉,但也能从服饰和绶带的不同,判断得出来这三人之中最高的秩级也不到千石,这在今日来朝会的万人之中,真是渺小如砂粒。
但就是这三个人让皇帝如此开颜,赵兴一表人才,问难让大儒们都无法深入作答,皇帝亲开金口,让萧大儒为他的两个问题讲一次经,萧大儒是什么人啊,民间有名的大儒;
林天是个系黄绶带的低级官吏,张口问得严祭酒将臀下的席子都输了出去,而皇帝明显是喜欢这个小童官的;
赵义倒是个高级官吏,可也只是丞相府中的征事,但却有个好儿子、好女儿、好女婿,连皇帝都夸是个有福气的。
大殿中诸臣交头接耳起来,开始打听这三人的来历,有心人开始打听赵义家中有多少女儿。
严祭酒垂头跪坐在一侧,他一心想要杀出重围,重获帝心,没料到最终成就了林天的辩才。
最最气人的是,输给林天也就罢了,上次本就在宣室已输了一回,这次干脆输给了一个小娘子的调笑之言。
技不如人,只有忍了,这诡辩之术竟如此厉害。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突然调皮地笑了,仰起小脸问:“父皇,儿臣可以赐酒吗?”
刘病己哈哈一笑,凤眼微眯道:“赐吧。”
“赐酒赵家父子和林天,赐酒萧大儒、严祭酒、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刘奭吩咐太官道。
“为何赐酒?”
“因为儿子学到了许多,虽然说不出来,儿子心里开心。赵家有个好儿子,父皇也有。”,刘奭笑嘻嘻地拉着父皇宽大的袍袖道。
“哈哈,说得好,朕也赐酒。”
众臣见太子和皇上如此亲密,心中对于前一阵子张婕妤将要为新后的传言打了个折扣。
太官低声提醒帝王,祭陵的时间到了,刘病己牵着刘奭的小手,一起登上龙辇,朝陵庙而去。
众臣子则按照低级官吏先退,高级官吏后退的顺序退出了德阳殿,乘车朝陵庙赶去,陵庙的祭祀仪式和朝会的顺序大同小异,不过参与的人群中有了其他皇子、外戚命妇和公主们。
长公主刘念见到太子哥哥一脸庄严肃穆地坐在父皇身边,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充满了喜悦,太子哥哥获得了父皇的认可呢。
大公主刘施见状则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朝刘奭和父皇则摆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刘施对于自己身为大公主却不能成为长公主非常不满,生生被刘念压了一头去,祭祀等重大场合都只能站在妹妹刘念的身后。
太子对弟弟妹妹都很友爱谦让,但对于同母妹妹刘念则是宠溺。
刘施没有兄弟,便和刘念经常争太子哥哥的宠。
这也是刘念讨厌刘施的原因,刘施有了华婕妤做帮手,他们母女分她的父皇还要抢她的哥哥。
正月还很冷,刘奭呼出一口气去,空气中便有了白雾,他有些担心妹妹体弱,迎着妹妹的笑脸,看了看刘念身上穿的还算厚实,才放下心来,朝其他几个弟妹看了看。
二弟刘钦体格高大,比刘奭还要高些,见刘奭板着小脸端坐在父皇身侧,心中先就不喜,偷偷对着刘奭做个鬼脸。
刘奭却并不在意,他在父亲身边安了心,便不在乎这个弟弟的挑衅了,此刻,太子只想等到祭陵完毕,给妹妹说说今日在大殿见到的新鲜事,父皇与他说的话。
刘病己那里知道这些小孩子的心思,他领着太子完成了祭祀仪式,祭祀先祖的酒肉由太官分开,赐给群臣分享祖宗的庇佑。
一时礼毕,众官慢慢退出宫门,上了驰道,等着自家的车辆来接。
萧望之上车之前,笑着对赵兴道:“赵子房,三日后来我家中做客如何?”
“臣一定前来。”,赵兴恭谨地站在车旁,扶萧望之上了车。
萧望之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天,笑着道:“你那个表弟若是有空,也可以来,子房代我邀请他如何?”
林天两次问倒严祭酒,这让萧望之非常喜欢这个灵动的童官。
本来按照林天现有的三百石秩级,来德阳殿随百官进觐,是有些困难的,想来是京兆尹大人给的便利,按廷尉平四百石算的。
赵广汉如此喜欢的下官,萧望之也想了解一番。
赵义见儿子、侄子都得到了萧大儒的赏识,觉得自己这一生也没有可遗憾的了。只是可惜大郎要去西域,不知何时才能回还,说来说去还是自个没本事耽误了大郎。
赵家的马车也来了,赵义和林天都上了马车,赵义看着大郎,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出让赵兴回家的话。
却是赵兴犹豫了片刻道:“正旦期间,衙门都要封印了,太学也要放假,我也能回家了吧。”
说着也上了马车,赵义见儿子能回家陪林氏过正旦,自然欢喜,笑着道:“回去吧,我看那个古力和匈奴各国的使节聊的也很好,他们都是异邦人,不用过正旦,正好作伴。你母亲日日想着你呢,这一胎怀相不好,吐得厉害,有些像怀你那时候,你母亲还说是不是也要生个像大郎这么聪慧懂事的小郎君呢。广哥在家嚷嚷着是个小娘子,一心要做你母亲膝下最小的郎君,天天在家别扭着呢,你回去好好哄哄他。”
赵义絮絮叨叨地说完,又觉得说的太多了,破坏了严父的形象,板起脸道:“大郎今日在圣上面前很好,但务必不可骄傲。”
赵兴和林天两个互视片刻,忍不住唇角微微上勾,笑道:“父亲教训的是,今日这番问答,都亏了妹妹点拨。”
“娇娥这个小娘子……”,赵义又是欢喜,又是发愁,道:“天哥啊,你今日冒冒失失地,我可……”,看赵兴一脸不明,又咽了下去,今儿真是被这个侄儿摆了一道。
古力望着赵家马车掀起的烟尘,手按在腰侧的腰刀上,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方才平静。
他赵兴就这般回家了!他竟然敢!
赵家的马车还未驰到尚德里便被人拦住了。于永骑着马,护着于廷尉的马车,拦在了赵家的车前。
“赵义,你下来。”,冷冷的声音,显示着说话人的不满。
赵义在车中抖了一下,林天觉得姑父有些可怜。
赵兴看了一眼父亲,掀起车帘,在车中施了一礼,笑道:“于大人,不知找家父何事?”
“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于永甩了甩手中的马鞭,还算和气地对赵兴道。
声音又冷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盯着赵义道:“赵义,你还不下车?家父在前面的巷道等你一叙。”
赵义鼓足勇气,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林天也随着跳下车来,道:“姑父,我和你一起去。”
“只要赵大人一个。”,于永有些不耐。
赵义听见称呼自己赵大人了,不敢再犹豫,笑眯眯地对于永道:“于……于大人……他……”
于永用鞭梢朝附近的巷口指了指,道:“我父亲在那里等你,你快去吧,免得……”
赵义连忙奔去,林天望着姑父的背影暗叹,想娶个媳妇真难呢。
赵兴不快,对于永道:“于大人,不知……”
“我父亲找赵大人有些事情,兴哥还小,别管大人的事。”
于永对赵兴倒是和气,笑眯眯地看着赵兴,脸上到有了些慈祥的模样。
这是自家的外甥呢,长得像个谪仙,玉人一般的,今儿在大殿上可是出尽了风头,阿父看在兴哥的面上都能忍一忍赵义了,偏偏林天又在众人面前说出和娇娥有婚约的事来。
娇娥还未喊过自个一声舅舅,未喊过阿父一声外公呢,赵义竟然就自作主张将娇娥许给林天了,他赵义竟然敢!
阿父想不教训赵义一顿都不成了。
于家几代都没有小娘子,母亲生下两个姐姐,大姐丢失,二姐早逝,大哥家也没有生出个小娘子来。
碍于目前局势不明,大姐又怀着孕,阿父一直忍着没有认女儿,可心里是惦记着大姐和外甥女的。
赵义这般行为,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兴听见于永喊自己兴哥,脸上还带着慈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向灵光的表弟也傻愣愣地站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又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难道阿父在诏狱期间和于廷尉有了什么来往不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巷子里传来了几声哀叫,接着这哀叫像是被堵住一般,突然没有了声响。
赵兴狐疑地看了看于永,后者正正地堵着道,一脸纯真地看着他。
于永也是好相貌,年纪虽然大,但一直未成婚,看上去依旧是个单纯的、没有负担的……
等等,于永未婚,难道是看上了娇娥,对家中将表妹许下的婚事不满?
赵兴狐疑地再次打量于永。
林天的脚朝巷子的方向挪了挪,就见于永似笑非笑地道:“你就是林天?”
“是。”,林天又像只害羞的鹌鹑了。
“听说你年后要进廷尉府?”
“是。”
“哼。”,于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天,一脸的不屑。
赵兴更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巷口传来了匪哨声,于永道:“家父唤我,告辞了。”
不等二人说什么,于永便骑着马,带着马车到巷口接于廷尉去了。
赵兴伸长脖子看去,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天内心七上八下的,不着地,于家人看不上自己啊。
赵义捧着脸,瘸着脚,一拐一拐地从巷口走了出来,脑海里还回味着老丈人那怒气冲冲的话。
“今儿能这般放过你,不过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儿,你回去知道怎么给我女儿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