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收拾
等到严延年奉旨入了长安城,准备跟随一万大军一起出发前往金城,严赵两家的约定,即严延年不得入长安城为官就算是废止了,毕竟非常时期,圣旨征召大于私人之间的盟誓。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严母和赵家之间的盟誓,事关孝道,做儿子的起码不应当在母亲活着的时候违背这个盟誓,对此,严延年的理由很充分,此番并非是入长安城为官,而是在长安城逗留罢了。
严延年和张延寿的一番交谈,更让张延寿盯上了林天。
无他,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林天在仕途上的前程不会低,而目前赵家阵营里最好被攻克,最好被拿下的就是林天。
赵兴远在西域,鞭长莫及,赵义为丞相府属官,有魏相罩着,而林天刚到扶风郡,并没有做县令的经验,右扶风尹翁归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只要林天犯点错,结果可想而知。
平陵县的县令历来难做,这里有着铜矿和盗贼,山林中还有许多穷的连衣服都穿不上的贫民,朝廷的赋税都难以收齐,在这样的地方,一个童官能够做好县令,想想都是极困难的,也许都等不到三年一次的大考核,林天就做不下去了。
可张延寿不想等,只想亲自动手,让林天下台的更快。
大汉的太仆主掌着皇室的乘舆和牧师诸苑三十六所,其中各地的骏马监合计养马三十万匹,牧师诸苑主要分布在北边和西边,西边临近敦煌郡一带,北边则主要在三辅地区。
平陵县就有牧师诸苑一所,张延寿计划着找个由头督查三辅地区骏马监们的工作,看能否找出点岔子来。
此时的林天的确焦头烂额,压根顾不上理会牧师诸苑,他首先要梳理县里的土地和人口,眼下正是春耕的时机,再接下来还要防洪防旱,这些都是姑父赵义梳理了丞相府中各郡县递交的功绩折子,得出来的县令职掌大事记。
县衙里的属吏们都是滑头,轻易指派不动,这是因为除了县尉和县丞由朝廷委派的,其余的斗食、佐史、亭长、三老、有秩、啬夫等都是由本地的大族、儒士等担任的,谁会发自内心地遵从一个商户出身,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童官呢。
林天首先要震慑住县衙内的属吏,还要摆布得了当地的大族,更要管辖和教化得了县内各类百姓,抓捕得住四处流传作案的盗贼。
此刻的他,压根没有时间想娇娥,甚至没有时间想自己,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剩下的时间都在县衙里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
苗公的到来,等于让他在平陵县有了自己人,林天立即觉得身上的担子没有那么重了。
听了苗公介绍了一番近来的形势,林天顾不上换上娇娥给自己做的衣物,连忙给弟弟写了一封信,叫林立多到姑父那里打听动向,没事到宫门外的小黄门那里买些邸报送来,最后再三叮嘱,要好好保管好那些藏在深山里的粮食,好好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娇娥,叫娇娥不要担心。
忙乎完这些,林天给苗公摆了宴席接风,两人推杯换盏几道,立即便进入了状态,商议了一番如何收服县吏的法子。
苗公第二日便上任了,新到的平陵县县尉原是三辅地区有名的盗贼头子,从了良在平陵县坐镇,平陵县的盗贼们出没的便没有之前那么频繁了,总得给祖师爷留点面子不是。
林天觉得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苗公和林天带来的大奴便走街串巷,学起了尹翁归刚来扶风郡刺探各地大户和盗贼的法子。
没两天平陵县爱惹是生非的大族和惯犯、游手好闲的刁民都被梳理了出来,这些本该是县吏们该做的事,但是他们欺负林天是个外地人,又没有什么帮手,谁也不想得罪地头蛇,便敷衍着就是不做这件事。
林天则日日奔波在田间地头,将春耕这件事手忙脚乱地应付了过去,好歹没出错。
接下来就该收拾这些不老实的县吏们了,苗公已经和大奴两人积攒起了一卷厚厚的册子,将各家大族的阴私事打听了不少,其中尚家引起了林天的关注。
据说尚家的家主一心想做官,按道理,尚家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族,做个县衙里的有秩俸的啬夫是极容易的事,但是尚家家主尚万年私德有亏,曾经因为与他人妻室私通,被判过刑,虽然用钱赎了罪,但脸上还是留下了斑痕。
历任的县令均碍于此,没有给尚万年这个机会。
苗公得了林天的交代,故意在县衙里的几个小吏们面前说些闲话,譬如林县令想重新更换里令,有秩的啬夫也有了缺,等等。
就有人心思浮动起来,有了官员的变动,就有了钻营的机会,县吏们不用背井离乡出去做官,自然愿意借着这个机会经营在县里盘根错节的关系。
过了不久,县里的李功曹就向林天推荐了尚万年,说此人出生世家大族,为人仁厚,做事干练,是不可多得的能吏。
林天听了,便知道李功曹是得了尚万年的贿赂了,便笑着道:“既然李功曹这般说,日后有机会便见见喽。”
李功曹当了多年的地头蛇,县衙里除了朝廷委派来的县令、县尉和县丞就属他最大了,是个精于应对的家伙,立即笑着道:“县令大人,择日不如撞日,尚家的桃园里开的好桃花,不如县令大人微服私访一番,如何?”
林天点了点头道:“也好。”
李功曹觉得那钱就稳稳的到手了,兴冲冲的派人给尚万年通风报信,尚家立即洒扫门庭,整治了一番,在园子里开的最茂盛的桃花树下,摆了张秤席,上面摆放好了精致的食案和用具。
等到林天和李功曹到的时候,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尚家家主殷勤地带着林县令赏了园子里的桃花,园内有美貌的婢子张望,只等林天瞩目一二,便即刻奉上。
林天一见便知道尚万年是势在必得了,他虽然稚嫩,但自小在东市长大,什么嘴脸没有见过?又跟着赵广汉、于廷尉两个人精,尚万年这点子心思压根不够他瞧一瞧的。
尚万年跟在林天的身后,毕恭毕敬,觉得这个新来的县令,面貌俊秀,身板稚嫩,但浑身上下释放出来的官威却是一点都不弱。
李功曹却是不当回事的,从长安城来的官吏,便是不会做官,怎么也得学会摆官架子了不是,只有尚万年这种连衙门边都摸不上的土豪,才会这么害怕恭敬呢,但他也不说破,尚万年越害怕,事情办成了,酬金就给的越痛快,也越愿意记得这笔人情。
“这桃花开的真是美,自打进了尚公的园子,心情都舒畅了许多,”林天笑着夸奖。
尚万年激动的语无伦次,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敢不敢,县令大人请上座。”
李功曹肚子里鄙夷了一番尚万年,便也捡了个位置坐下。
因为林天一路上并没有怎么瞧上美婢,尚万年只好将家中豢养的歌舞伎唤了上来助兴,没多久林天便醉了,李功曹也跟着说醉了走不动。
尚万年便将二人安排到了客间,每一间都有美婢伺候。
林天进了屋子,歇了片刻,就对迎上来伺候的婢女道:“这个不美,唤尚公来。”
尚万年擦着汗进了林天歇息的屋子,竟然瞧不出,这个少年郎挑剔的很。
“林大人,小民安排不周,死罪死罪,”尚万年一进门便要告罪。
“不用再安排了,我两说说话来醒酒吧,”林天淡淡地道。
“说话?”尚万年瞪大了眼睛,不一会明白过来,这是林县令要背着李功曹要好处吧,他立即回过味来,挤了挤眼睛,道:“臣先去将门窗关了来。”
一切准备就绪,尚万年等着听林县令开价码。
等了片刻,林天并不说话,只用眼睛瞧着他脸上的斑痕,尚万年觉得有些难堪,心里便有些羞恼之意,身子微微发抖,林天又看了半响,方问他道:“这是什么伤?”
尚万年心知无法隐瞒,就俯下身子,边叩头边将年轻时办下的糊涂事说了一遍。
他也是被逼无奈,作为大族,竟没有在县里担任一官半职,这样在乡里内便说不上话,时日久了,本族在县内的地位便会下降,但是他又不能让族内其他人替他顶起这个重任,否则他还怎么做这个大家的家主呢。
林天微微一笑,左边的酒窝深深地窝了进去,慢慢道:“大丈夫一时错误发生这种事,只要想法子洗清这个耻辱便可以告慰祖先了。本县的县尉便是如此,现在本县令想为你洗清这个耻辱,你能为本县令效力吗?”
尚万年一听,又惊又惧,县尉是林大人当年亲手抓获的盗贼头子的传言竟然是真的,这个林大人小小年纪,真的是人尖子,从长安城来的大官就是不一般,了不起。
他连忙叩首,回答道:“愿为大人效命,臣指着西母娘娘发誓,如果做不到,便如臣头上的这只簪子,”说着便取下头上的玉簪子,狠狠摔在青石砖的地面上,簪子啪的一声,摔成几半。
林天将尚万年扶了起来,命令他不可泄露今日之事,日后要将所知道的县内各大族和游手好闲的少年郎君门的**都告诉县令和苗公。
又说从今往后,他便是县令的亲信和耳目,待到县里的事情理清楚了,便会给他个好前程,眼下不用立即上任,免得引起旁人的怀疑和怨恨,也不需要给李功曹任何贿赂。
尚万年知道这是投了诚得来的好处,立即喜笑颜开的应了,把自个知道的事情恨不得一古脑都倒给林县令。
从那之后,尚万年不再追着李功曹要求引荐给林县令了,而是每天都到市集上晃悠,到处打听各大族的**,早晚都会找着机会揭发盗贼和豪强。尚万年的身份特殊,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他都很容易能够打听得到。
尚万年家中的僮奴和侍女们也知道家主开始喜欢打听八卦,若是上报了有意思的八卦,让家主高兴了还会给赏钱,立即尚家家主的新爱好,变成了尚家一族的爱好。
这一招的功效实在是太显著了,县衙里的文书吏、各亭长、狱吏等等都被收拾了一遍,一个个再也不敢懒散度日,小心做事,不敢再不把林天当县令了。
尚万年日日都在计算着,什么时候林县令会满意,提升自己作啬夫,他期望腰上挂上绶带和印绶已经很久了。
接下来,林天把目标对准了李功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