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金针过穴
第二十九章金针过穴
“原来如此！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王进不明所以，误会了姑娘，姑娘如果还不解气，打不了等我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后，叫你再打回来就是了。”王进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其中缘由，当下言语也是爽快到了极点。
“现在你有什么感觉？”看见女孩青青张嘴还要说话，老人伸手虚拦一下，转回头来又去问王进。
“空，全身上下都空落落的，脚软的厉害，我不敢动，一动就要躺下了。”王进苦笑了一下。
“那就对了。你的身子五痨七伤，按照道理讲，早就该死了，活了这么多年，我老人家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练功练得把自己都要练死的。可奇怪的是你的体力，居然还能保持的这么充沛？这就有点意思了……。”
“教我练拳的人曾经说过，我这病要想养好，非要练习正宗的内家练气术不可，所以，我才想要弄上一门真正的内家拳来练练，只是这世上练拳的人多，但真正肯把内家拳传给外人的却少，我找了好多年，也没碰到一个。”
“咦，教你练拳的那人倒是好见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练得朱砂掌也应该是他教的吧？朱砂掌内壮，自清以来素来为历代医家所重视，许为养生妙法，虽然还算不得内家功夫，至少也能健身养生，疏通经络调离气血。外强筋骨内壮脏腑，可惜你练这功夫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走下坡路了，再怎么练，也只能缓和一下，起不到恢复的作用。”
那老人精赤着上身，也没有特意去找件衣服，就这么站在王进身前，一边说话话，一面从放着人参的黑漆木盒里拿出了一套紫竹雕琢的针筒，才一把筒盖拧开，王进就看到里面分门别类的插着九根金色的细针。再仔细一看，一根根细如牛毛，居然全都是真正的赤金打造。
金子这东西性软，历史上但凡能用赤金给人行针的，基本上都是真正的中医大国手。而针灸用的针，之所以在后世普遍都叫做“金针”，也是隐含着这个意思在里面的。
“你不要有什么顾忌，你的病我早就在电话里听‘永怀’详细的说过好几遍了，我遍翻医书，相互印证，虽然还没有给你做过一次详细的检查，但基本上心里也是有数的。而且这一次给你行针，也不是就真正开始治疗了，只是要先把你的五脏清理一下。你那药方应该是南少林秘传的洗练方子，内服外洗，功能大补，培元固本，但剂量要比正常大了十倍。这等虎狼之药，固然能让你一时稳定病情，但对身体的伤害也大，要不把这些药毒清理干净了，后面也没法用药。”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咱们再聊。再等一会，你的气血活动开了，前面青青那孩子用的功夫就白费了。而且我那三拳，也不好受吧，先叫我把这里面的瘀血打散再说，久了可就要伤肺伤肝了。”
“看来，这位老人家就是郭老前些日子想要介绍我回国找的那位大国手了。”王进心下了然，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在这里熟悉的人只有主持杏林堂的郭老爷子，对眼前这一老一少，却没有见过，虽然之前大家也已经把话都说开了，道明了前因后果，但不到最后关头，他到底心里还是有些顾忌是放不下的。
不过，郭老爷子的大名可不是就叫做“郭永怀”么。
…………………………
中医之道，博大精深，但是这些年来中医式微的趋势，也比武术好不到哪去，国人虽讲养生，越老越重视身体，可大凡抛头露面的所谓专家教授，也不过是学了中医的几分皮毛，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被郭老爷子许为“大国手”的，当然就绝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
何况，中国历代以来都有“医武不分家”的传统，真正的医道高手也必然是通晓内家养生的道理。像是眼前这位，看着似乎比郭老爷子还要年轻几岁的老人，王进已经是亲身领教了他拳法武功上的厉害，心里自然也就对接下来的治疗升起了几分期待。
当下便点点头，任由老人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自己的脉门上。
这地方取脉三寸，一脉一寸，就是中医里讲的“寸关尺”，阳出阴入，以关为界，而且脉络对应脏腑，所以不但中医诊脉要从这里入手，就是武术中的一些手法，这里也是非常关键的地方，一旦被人拿住，立刻半身酸麻，生死都要被人掌控。
果然，接下来，王进只感觉手腕刚一被老人手指搭上，立刻肌肉一陷，就从对方的皮肤毛孔中钻出一丝丝的热气。就好像是许许多多肉眼看不到的丝线一样，只往外一涌就渗进了自己的毛孔当中。
这就是内家拳中所谓的内家真劲儿，可以喷劲如针，如果想要伤人，只需双方肌肤一碰，力道顿时就可以触体而发，透入人体，伤人于无形之中。不过这老人诊脉时，内劲勃发，力道入体的感觉却和王进知道的有很大的差别，居然发劲圆柔，一点不像是钢针入体，反倒在渗入毛孔时，有些“珠圆玉润”的感觉。柔和的一塌糊涂。
“好家伙，这就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啊。这位老人家居然能把内家真劲练到这种地步，类似的一些描述，我也只在孙禄堂晚年的一些著作中看到过只言片语……。”
王进虽然没有机会学习正宗的内家拳术，但却不耽误从各种渠道弄来相关的一些资料。尤其是八十年代后，很多武术家的后人都不甘寂寞，开始开馆授徒，一部分拳法中属于秘传的东西，也不在敝帚自珍，开始慢慢流传出来。虽然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是属于拳法理论上的，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练法和打法，但对于王进来说，却也足以从中看出几分真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身体状况最不好的时候，还一直保持了旺盛的求生欲望，没有在最困难，最无助的状况下，对自己彻底的失去信心。
而事实上，从根本上讲拳术本身是没有所谓的内外之分的，不论少林武当还是什么其他门派，练拳时所遵循的基础概括成一句话，都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内家拳之所以称之为内家，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他们所练的“功”上，也即是王进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追寻却始终得不到手的内家拳养气练气的法门。
所以武术中也有一句谚语，就叫做“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大致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内家拳通过练拳行气而后修身养气，和人动手时，这股“气”所表现出来的形式便是“劲儿”，内家真劲。但如果想要像是这老人一样，把骤然勃发的内家真劲，从喷劲如针练到“绕指柔”的地步，那非要是把一口气练透了五脏六腑，气血凝练如同铅汞水银一般不可。
“这简直不可思议，自清末之后，除了董海川，李洛能和孙禄堂之外，居然还有一人能练到这种地步。用道家丹法中说法，这就是炼神还虚呀，只差一步就能缔结金丹了，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妄，但延年益寿却是真的，难怪看不出他的老态来。”
“老先生好精纯的内家真劲，真神仙中人。”王进直直的看着自己手腕上两根似乎泛着玉光的手指头，久久之后，不由连连感叹。
“仙道无凭，什么神仙中人？不过就是比你练了几十年功夫罢了，老而不死谓之贼也！！”似乎对王进能看出自己的几分底细，并不觉得如何奇怪，老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架子，末了还自嘲了一下，显然心性十分豁达。
“不知道老先生现在易髓了么？我从前看过民国时发行的《孙禄堂武学录》，里面就有说拳法有三易，易筋，易骨和易髓，当时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小说家言，比武侠小说里写的还玄幻，没想到今天见到老先生，才知道那里面写的居然都是真的！”王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说话时难掩其中兴奋之意。
“惭愧，我到这个地步也刚刚没有几年，可是比不了孙先生，通融百家，了悟丹道的大智慧。”这老人见王进忽然问出这么一句，顿时一愣，随即便也呵呵一笑，知道王进必然是个武痴。只因一直想学内家拳，没有门路，一有机会便要百般刺探。
“哎，孙先生一身兼得形意，八卦，太极三大内家拳精奥，晚年时更将其拳学熔于一炉，开始进军丹道。可惜仙道终究是虚无缥缈，虽以拳法武艺合于丹道，却也熬不过岁月光阴。想要靠练拳长命百岁的，还不如像普通人一样每天跑跑步，跳跳绳，多在饮食上注意一下，那活的反倒更久。在这一点上我老人家倒是有些心得体会，至少活的比那些先贤大家们要长了不少年头，有时间和你讲讲。也省的你练功不得法，弄得一身是伤。”
王进点了点头：“以前是根本不知道锻炼身体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只一味的蛮练苦练，结果等练出了毛病，知道时也已经晚了。如果老先生真能把我治好，那王进必然结草衔环以报其恩……。”
小小的拿言语试探了一下，王进脸上全是期待之意。内家拳轻易不外传，这是铁律，历史上的形意拳，太极拳，一开始可都是只在家族内部传承的，就算到了现在，三大内家拳广收弟子，真正能得到真传的外姓人，也少到了极点。
这就是规矩，江湖规矩。
王进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问得这么小心翼翼。生怕犯了老人忌讳，又叫自己的希望折杀在萌芽中。
就在这时，那老人也松开了手指，仿佛没听明白王进话里的意思，又似乎意有所指，只淡淡的笑了一下：“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像是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说，话题一转就说到了王进的身体上：“虽然还不太清楚，太具体的原因，但已经不影响以后的治疗和用药了。趁着你现在体力全无，我先给你疏通经脉，祛除药毒，为了给你治病，我可是连家里压箱底的一根五百年参王都拿来了。应该对你有不少好处，来再含两片。”
说着又用玉刀在盒子里的人参上切下两片，塞在王进嘴里。这才慢条斯理的从一旁的针筒里捻出一根颤巍巍的金针来。
王进这才发现，这细如牛毛的一根金针，居然有一两尺长，和他印象中的针灸用针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这金针居然还是中空的，在尾部还有一个小小的药囊。老人取出这针之后，先在针内灌入一种不知名的药液，待到药液完全进入药囊之后，这才刷的一抖，颤巍巍的针身顿时挺直如刺，轻轻一点就从王进的胸口钻进了皮肤深处。
随着，老人手指的不断捻动，这么长的一根针，居然就像是活了一样，七扭八扭，只留个尾巴在皮肤表面。
王进眼见着金针入体，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幻觉，但下一刻，他胸腹之间深深陷入筋骨中的那三记拳印，却猛地一阵发凉。丝丝凉气环绕之下，顿时就让他痛楚大减。
然后，又是同样的几根金针，吸入不同的药液，依次插入胸前背后的几处脏腑大穴。酸麻肿痛，冷热痒涨的感觉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深入在皮肤之下，令王进着实体会了一番欲仙欲死般的“享受”。
好在这种“享受”的时间并不长，前后只有不到半个小时，老人便将这针一根根的抽离出来，仔细用酒精擦拭干净，一一收入针筒中。而经此一来，王进也似乎真的感到身上轻松了许多，至少刚才入针的地方已经开始有淡淡的灰色液体自行流了出来。
但不知为何，那拳印所在之处的瘀血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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