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牵一发动全身

王成刚把事情讲完，就坐在那里巴巴地瞅着刘驽马，眼里的神色很复杂，有期冀，有麻木，还有那一丝丝的绝望。讀蕶蕶尐說網母亲病了，对象黄了，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自己也因为屡次上访，成了镇上、甚至县里都挂号的“名人”，现在周围的亲朋好友见了自己家人都是绕道走，仿佛生怕粘上一点儿晦气，这次上访如果再不成功，王成刚也想过了，就带着母亲去投河，痛快的死，总好过痛苦地活。

可见被寄予厚望的刘市长却只是皱着眉头静静的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讲话，王成刚的一颗心慢慢沉到了谷底，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或许表弟说的没错，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查一两家企业的问题，而是牵扯到一个巨大的圈子，别说自己一个屁都不懂的升斗小民，就算是村长、镇长，这事儿怕是也办不成。

刘驽马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小王，这件事我知道了。可事情牵扯太广，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下，我无法向你承诺什么。这样，你先回去吧，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听了这句话，王成刚几乎想要放声大哭，可他还是忍了下来，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彩色地世界逐渐变成黑白二色，那扇装修考究地实木房门也在逐渐扭曲、崩坏，变成一种诡异的形状。

“对了，等一下。”身后传来刘市长的声音，把王成刚从绝望的深渊拉了回来，他缓缓回头，就听刘驽马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些细节需要仔细问问你。”说完，就跟他一起走到门外，对张远道：“小张，你带个笔记本，咱们一起下去一趟。”

张远答应一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王成刚一眼，便跟着二人一起走出门外，朝楼下走去。

走出政府大院，刘驽马让张远带着王成刚到附近一家餐馆吃点东西，自己则走进最近的一个银行，从卡里取了两万块钱放进包里，这才朝那家饭店走去。

推开饭店的玻璃门，就看到张远和王成刚坐在离门最近的那个桌子上，王成刚正捧着碗狼吞虎咽，张远拄着下巴看着他，眼里神色复杂。

走到桌旁坐下，刘驽马从包里取出那两摞钱，放在桌上，对王成刚道：“小王，这些钱你先拿着，回去给你母亲看病……”见王成刚要拒绝，他沉声道：“让你拿你就拿着，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母亲看病的。我让你先回去，没有敷衍你的意思。你要明白，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这件事想要调查清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我要先和市委赵书记和顾市长沟通一下，获得他们的支持之后，才能给你准确答复。”

王成刚嘴唇抖了抖，眼睛一下子红了，把碗往桌上一扔，就这么跪在地上，朝着刘驽马磕了三个响头，这一举动一下子把刘驽马搞愣住了，原本在柜台那边看电视的两个服务员也朝这边指指点点，幸亏现在不是饭点儿，饭店里没什么人，不然的话，看热闹的绝对少不了。

刘驽马忙过去把他扯了起来，有些生气的道：“你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知道吗？”

王成刚被刘驽马扯着坐回位置上，伸手擦去两行浊泪，默默地将钱收了起来。看他这幅样子，刘驽马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是没错，可还有另外一句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疼。母亲重病，自己下岗，相恋多年的女友跑路，再加上怎么也看不到希望的上访之路，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设身处地地站在王成刚的角度想想，刘驽马觉得这事情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估计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哭一哭也好，太多事情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伤肝伤脾不说，还容易诱发癌症和抑郁症，哭出来了，这股阴邪之气就算是放掉了，对王成刚来说只有好处。

刘驽马忽然觉得王成刚到现在才哭出来，应该算是很坚强了，这事情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恐怕不是早就崩溃，就是早就放弃了，甚至，就连开始时敢站出来，向命运抗争的勇气都不会有。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除了文化程度不高之外，在做人方面，倒是比社会上的大多数人要强上许多。不过话说回来，人品和性格的好坏，其实和文化程度的高低没什么必然联系，斯文败类和衣冠禽兽绝对没有一个文盲，像原来在临江时那位房东老太的海归儿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吃过饭，刘驽马让张远开车把王成刚送回家，当然也没忘了暗地叮嘱他到村子里打听一下情况是不是像王成刚说的那样。倒不是他不相信王成刚说的话，实在是因为兹事体大，一个村十年就有那么多人患尿毒症和癌症，那整个县呢？通常状况下，县医院和乡镇卫生院的农合办都会对当地重大病例进行记录，并上报县卫生部门，再由其统一上报市里。阳明县癌症等重病的发病率这么高，市里没道理不知道，却并没有引起重视，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人在压着这个消息，让王成刚家那样的悲剧一次次上演？

在没有搞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就贸然展开调查，非但查不出任何结果，还容易打草惊蛇，刘驽马虽然血尤未冷，却一点儿都不冲动。北岗是一座以矿业为支柱产业的城市，从工业革命之后，这座矿业城市就成了一块肥美的大蛋糕，吸引了无数觊觎的目光。如今，这座城市地下的资源看似埋在那里，其实早就贴满了标签，牵一发动全身，虽说石墨不是什么战略性资源，可自己初来北岗，就借着环境污染的名义大闹特闹，会不会触及一些人的神经，让他们觉得自己，甚至韩家要在这块大蛋糕上分一杯羹？

要知道，享用北岗这块大蛋糕的人可不止是能看到的这小猫三两只，在来北岗之前，刘驽马就专程查过这边的企业，发现北岗各处星罗密布着不少大中型的能源和矿业公司，总部都在京城、南州、和江南等处，这些公司背后有着各种各样势力地影子，现在相安无事，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中，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王成刚这件事或许并不大，可却有可能成为打破这原本就不太稳当的天平平衡的一枚筹码，刘驽马倒是不怕事，他这次被三叔韩忠义安排到这边，说白了就是让他点火放炮的，只是，如何把这件事利用的好，既解决了王成刚所担心的污染问题，又能想办法再这块大蛋糕上咬上一口，最好还能将自己撇干净，这就需要好好筹划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赵海山和顾方槐这两个人的想法，刘驽马盘算了一下，赵海山一定是不希望目前的局势有什么变化的，顾方槐则不同，他应该恨不得把这池子水搅混了，这样他才好乱中取利，不过，这人贼得很，想让他做这个出头椽子怕是不可能，还得慢慢谋划。

想到这里，刘驽马不由自嘲的笑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开始学着平衡利益，计较得失，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刚刚陪王成刚一起回去的怕就是自己了，如果查清事情属实，第二件事肯定就是找赵海山协商，去调查事情的真相，给当地居民一个交代。

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呢？刘驽马不知道，可他知道，就算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如当初那么纯粹，可至少心还热，血未冷，所差只是行事的方式方法而已。这就如同三国里的张飞，开始随刘备征战天下的时候，勇则勇矣，却不是大将之才，可到了打西蜀的时候，智勇双全的他已经可以自领一军，还智收严颜，这，就是进步。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张远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半瓶矿泉水，进门就咕嘟嘟全喝了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道：“领导，姓王的小子我已经送回家了，您交代的事我也办好了，我没去全村问，就到村里的便利店买了点儿东西，顺便跟老板打听了一下，他说的东西能跟王小子说的对的上。”

刘驽马点点头，村子里的便利店从来都是消息最集中的场所，而且借买东西闲聊，也不会惹人怀疑，这个张远做事倒是有些章法。

正想问问细节，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伸手接起，是市委书记赵海山打来的，说阳明县小王乡种植地水稻大面积枯死，受灾水稻面积足有上百公顷，当地农户群情激奋，已经把县农业局堵了个水泄不通，要讨说法，好不容易才被劝回去。希望他能尽快到现场看看，协助当地党委和政府与群众做好协商，避免更大的乱子出现。

刘驽马答应一声，挂掉电话，摇头轻笑两声。眼看着招商团马上就会返回北岗，新管委会各部门的一二把手和主要人员也即将决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支出去，赵海山的用意不言自明。只不过，自己分管的就是三农问题，田里的水稻大面积枯死，导致农户不满闹事，这确实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用的是明明白白的阳谋，就算你有不满，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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