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二章昔日的离奇命案(1)
1月15日,上午10点整,医大三院
当汪文海准时踏入医院大门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场梦,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这也难怪,就在昨夜,他试着上网搜寻关于孙正辅的资料,希望能找到传主的相关事迹。他原以为,可以在某一宗惊天大案、要案中看到这位老警察的名字,结果却一无所获。这让他几乎失眠。
孙正辅究竟为什么要为自己立传呢?
他十分纳闷。
汪文海踏入514病房时,那股浓重的味道再次袭来,他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不过,他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没有像昨天那样流出眼泪(那可真够丢人的,尤其在孙芳华面前)。
此时此刻,孙正辅已经坐在床上等着他了。他正背靠在枕头上,带着老花镜看报纸。一听到开门声,立马低头挑眉,从花镜上方的缝隙中注视来者,随后亲切地朝对方招了招手。
“来,快请坐。”
“孙老,好。”汪文海回应道。
他环顾四周,孙正辅的家人都不在病房内。大概是回避了吧?他想。
不过,他心中却隐隐约约有另外一种想法:也许老孙即将要告诉自己的,是一些不想过早让老婆孩子知道的事情。或者是因为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恐怖吧,只有把她们支出去,才能畅所欲言。
汪文海坐在先前孙芳华坐的椅子上,与孙正辅随意聊了几句家常。
“孙老,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还好,还好。小汪,呃……叫你小汪行吧?我不习惯将朋友连名带姓地一起叫。”孙正辅说。
汪文海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那好,小汪,我希望从今天起,你也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尽量每个礼拜来个三、四次。因为我时日无多,有时可能会出现紧急状况,把进度给耽搁了……钱不是问题,郑先生会负责的。”
汪文海有些慌乱,连忙说:“您不必担心这个,我理解!”
和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对话,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孙正辅说。
接着,他忽然皱了皱眉:“怎么谈会比较好呢?就当是说故事可以吗?”
“这样最好了,一切都轻松。”
汪文海忙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放在病床旁,同时摊开笔记本放在膝头。
准备完一切后,他特意说:“我相信内容一定会很精彩,所以您才想留作纪念。我说得对吧?”
孙正辅神秘地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讲述。
“让我想想看……那是1978年,我那会儿还是个刚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伙子,就跟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在C市下辖的石岭镇派出所当民警。现在没背景没学历,想要当警察比登天还难。那时候可不像现在,那时候当警察可简单,填个表就算完事儿,可惜没人愿意干啊!为什么呢?因为工作性质呗!危险不说,工资也低,每月只有二十块的收入,也就勉强维持个温饱。”
汪文海静静地听着、记着。
“当时的石岭镇可没现在这么繁华,也就是个大农村。警察的工作相当简单,无非是查查户口,处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件啥的,最多也就是对乡下恶霸为了争地盘斗殴进行调解……”
说着,孙正辅把头转向窗外,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像是在缅怀当年。
汪文海心头一颤:父亲在为自己讲述过去时,不也曾有过这样的目光吗?
“我在那里工作半年后,所属的辖区发生了一起诡异、残忍的凶杀案。这在当地可真算得上是件特大新闻了,即使是在那里工作多年的老所长,也从没碰到过那么重大的命案。哦,对了,当时那个所长姓张,叫张勇,我一直叫他勇哥。张所长退休后一直在C市警官学校担任校长,前几天他还来看过我。呃……我说得有点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是不是很麻烦呀?”
汪文海忙说:“没关系,您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吧,反正已经录音了,我会重新整理的。”
“那好。”
孙正辅清了清喉咙,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我对那起命案记忆可谓相当深刻。那是5月1日,也就是劳动节那天,我第一个接到命令赶赴现场。是个过路人发现尸体后报的案,对方可能是怕受到牵连,所以不愿意留下姓名。现场在距离镇子三公里远的一个名为‘水泉’的乡村。当时天刚破晓,路上弥漫着一层薄雾。因为报案者已经离去,所以我和另一个民警在现场分头搜索。”
喝了口水,他继续说:“照理说,既然能让路人看到,尸体理应位于显眼处,可是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大半天,却没有丝毫发现。之后,我们决定再往草丛深处搜索,确认是不是有人报假案。那条路两旁都是清一色的草甸子,野草有半人多高,一般人没事儿是不可能进去的。我们划定搜索圈,分头去找。”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同时,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战栗之色。
“当时,我用木棍一边拨开草丛,一边搜索着,费了好半天功夫,警服也被汗水湿透了,却没有任何发现。正打算打道回府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我踉踉跄跄滑出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脚,回头一看……”
说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住,抬头凝视着汪文海,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像是要从对方脸上找到某种答案似的。
不知怎的,与孙正辅的目光相接,汪文海忽然感到一阵心绪不宁。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他无从猜测,不过他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那是我当警察以来头一回看到凶杀案的尸体,是值得纪念的。这么说虽然有些残忍,但那却是事实。当然了,流氓土匪斗殴致死不在此列。怎么说呢?当时的那种震撼,至今还深刻地留在我的脑海之中。”
喘了口气,他接着说:“那位死者呈‘大’字仰面躺在草丛中,上衣被掀开,肚皮上被人用利器划出一个斗大的阿拉伯数字‘2’。他的两只腕骨被硬生生砸碎,脑袋也是血肉模糊的一团,看不出本来面目。伤口的鲜血还在汩汩的流着。这还都不算什么,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死者那双怨气冲天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瞪着我……一直到同事找过来,我才回过神。”
“后来呢?”汪文海追问。
“后来,自然是联系所里的同事来处理善后工作了。不过,当时没有手机,我们是开车到附近的生产队打的电话。”
孙正辅抬起头,长舒一口气道:“死者身上找不到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从他的穿着来看,应该是当地人。小汪,听到这里,你有没有发觉我的叙述中有一处很明显的疑点?”
汪文海愣了一下。
他不太肯定地说:“是不是那个报案的人有问题?”
“说得好!”孙正辅冷不丁叫了一声,把汪文海吓了一跳。
他接着说:“我和同事分析了一阵后,便发现了疑点所在。那个案发地距公路至少有几十米远,而且隐藏在茂密的草丛里,报案人又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呢?这的确有些奇怪,你说是不是?”
“凶手一定是报案人。”汪文海作出断言。
“就当时的情况看,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孙正辅说。
“可是……这没道理呀?正常情况下,凶手杀人后一般都是尽量把尸体隐匿起来,然后远走高飞,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个一年半载。如果报案人真的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主动报案呢?怕警察抓不到自己?这说不通啊!”汪文海感到十分不解。
“是暗示!”孙正辅正色道。
“暗示?”
孙正辅点了点头,说:“没错。还记得凶手在尸体上留下的那个‘2’吗?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暗示。”
汪文海瞪圆了眼睛:“什么暗示?这个……我不太懂。”
孙正辅慢悠悠地说:“我当时就在想,某处是不是应该还有编号为‘1’的被害者呢?咳……咳……”
“爸!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孙芳华已经站在了身后。
正听得入神的汪文海心里不由得忽悠了一下。
孙芳华拿起茶杯,倒了些白开水递给父亲。
沉浸在回忆中的孙正辅,像是仍然被当时的气氛感染着,咳嗽个不休,而且非常剧烈,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看样子,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汪文海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孙老,今天先到这吧,您好好休息。”
孙正辅无力地挥了挥手,没有更多的表示。
汪文海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出了病房。
孙芳华一直送他到电梯口。途中,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直到汪文海走进电梯,她始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