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误撞狼窝
越往北走,气候越寒,行至幽州地界,天地群山已是一望无垠的银色世界,皑皑白雪之间腾然现出肃杀之色。七匹快马行走在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之间,冷风呼啸着掠过,任凭你穿多厚的衣服,只需一瞬间便会冻你个透心寒。
连日的风霜雪冷让沈琼等人吃尽了苦头,几乎每个人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冻疮,一名随从军士更是在途中一次坠马中活生生戳掉了小指,这一路称不上是千难万险,但着实是极度深寒。
正午时分,天空彤云密布,似乎转瞬便会再下起一场大雪来。
转过一片雪岭,沈琼遥遥望见了几间漫在雪里的茅草屋,在草屋旁边还高耸一座看不清轮廓、堆满积雪的土山,沈琼不禁感叹,算一算时间,从出行的那天走起,已经赶了十六天的路程。
按理说半月已过,幽州城应该就在不远了,可是此时的沈琼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迷路了。
并不是疏忽大意,而是在路途中间出现了一点插曲,其实沈琼早听说过指南针发明的时代有所争议,但当他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发现,从洛阳到晋阳,再到出行之前他都没有见过诸如司南一类的小物件。
唯一一次见到相关的东西还是个庞然大物,由八人才能推拖前行的指南车,自己的队伍一共才七个人,要想拖动它还得再借一人,况且冰天雪地的还得拖着它走,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幽州。
活人不可能让尿憋死,史道长灵机一动,想到了“借日而行”和倚仗紫微星,原本走的好好的,可谁知一进河北地界,史神棍傻眼了,隆冬天气不定,成天成宿的朔风彤云,直到眼下,已经三天过去了,还是丝毫不见太阳的影儿,更别提紫微星了。
一群冻红了眼的家伙不禁喜出望外,二话不说便带着人径直奔了过去。当他来到门口时,竟然发现草屋的门没有关,确切地说是关不上,一侧破门虚掩,另一半塌腰折断在墙边。
几间草屋的主人是一位灰衣素袍年过花甲的白头老者,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两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
忽然间有七个男人闯进了门,这可着实吓煞了老汉,那一双惊恐的豆眼儿警觉地盯着他们,沈琼掸了掸身上稍显湿漉的积雪,看着对面小老头儿那副见鬼了的模样,赶忙安抚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等只是前往幽州送信的差役,途经这里暂时迷了路,叨扰一下而已!”
老者纳罕地看着沈琼,眼中的惊恐丝毫没有减退。
“呃,老人家,您……听不懂……官话?”
“@#¥%¥#@…&%&!…”
“我了个去!”沈琼有些发懵,小老头儿叽里咕噜讲个停,沈琼却头大如斗的不知他在说个啥东西。
史道长见状赶忙上前圆场,几乎是用着同样的语言与老者交谈了一番。
一番交谈之后,史世良回身讪讪地提醒道:“沈参军呐,我觉得咱们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沈琼有些错愕:“为什么?”
“咱们的路线稍稍偏移了一点!这里并不是幽州地界!”
沈琼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面色凝重地问:“神棍兄,你是在逗我吗?那这里到底是哪儿?”
“内个,营州和幽州边缘……”
“营州,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沈琼不禁大惊失色,失惊道:“敌占区?”
虽然对这个时代不甚了解,但临走前在义父李雄那里听过,这营州地处辽东与河北边缘,是北齐旧部高宝宁的地界,更是塞外各部落杂居之所,想及至此,沈琼没好气儿地在心中埋怨起来:“好你个史神棍,我们要去河北,您老却差点儿给我带到了东北!”
眼下的情况很明朗,在这么转悠下去,自己这六七号人非变成北齐余党的战俘不可,沈琼不经意的一瞥,却望见那位老者正风骚地探出腰肢,手持一盏残破的幽灯小心翼翼的从房间北窗的破口向隔壁晃动,边晃还边打着口哨。
那股灯火着实诡异,幽蓝且泛着晦暗,口号也别提有多蹊跷。沈琼心弦紧绷,陡然警觉起来,手指着老者喝问道:“大白天的你拿着灯干嘛?”
老者闻言霍地抽回了手臂,眼神轻蔑的望着这些不速之客,沈琼哑然地看向史神棍,惊疑地问:“你刚刚跟这个老家伙说我们是往幽州送信的了?”
史道长摸摸鼻子,淡定地道:“我只说我们来自河北道……”
还没等史世良说完,偏屋的房门便被一把踹开,一阵喊叫声顿起,沈琼等人不禁惊慌失措,再看看那位老者,竟然不知何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这会儿正操着纯正的汉话呼喊道:“这里有隋朝的细作,都给我抓活的……”
“我抓你大爷!”说时迟那时快,沈琼猛地抽出身边一名随从军士腰间的长剑,二话不说便朝着老者劈砍过去,老头正待跃起,一不留神吃了这一剑,登时佝偻着倒在了土炕的血泊之间,那盏蹊跷的灯也脱手掉落。
由于沈琼不会使剑,技术自然不算完美,但误打误撞之间,竟然将剑刃牢牢嵌在了老者的咽喉之间。
两名中年妇女发出一阵哀嚎,老者倒下时撞倒的灯具也燃着了土炕上的草席,冒起淡淡的黑烟来,屋内一侧的厢屋门中,更是涌出了数名手持砍刀长矛的军兵来。
坏了,沈琼暗叫不好,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闯入了敌人的暗哨。到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沈琼扯着嗓子留下一句“跑啊!”便与手下六个同伴一溜烟儿的夺门而出,望着雪原撒丫子一般逃窜。
那几匹马爷不要了,你们留着用吧。屋后的雪地足足淹没半条腿,这时候再去骑它反而成了累赘。
几人夺路而走,路过那道土堆时,沈琼惊讶地发现,那东西哪里是什么土山,分明就是一座被积雪和干草掩盖的岗楼。
一行人在前方奔跑,荆九歌提着袍子向后望了一眼,就在身后十几米的位置,不下三十个袄内裹甲,头戴翎毛皮盔的军卒正吆喝着追赶自己。
沈琼更是清楚的望见那道岗楼上竟陡然飘起了黑尘。而刚刚逃出的那间茅草屋也涌出了滚滚浓烟。
确定了没有跑错方向,沈琼等人仿佛开了外挂一般跄踉地踩着及膝的深雪艰难奔跑,身后的营州兵更是穷追不舍,“咻,咻”两声闷响,沈琼身边的一名军士脸色一僵,仆然倒地。
沈琼惊惧的看去,军士背上赫然插着一支修长的箭簇,这算是完了,自己千算万算,竟然忘了对手还有弓箭!
面对现在的处境,硬拼是不可能的,逃跑也只会成为营州兵的活靶子。再往前一点便是大隋的地界,沈琼自然不会甘心在家门口被对手射成刺猬。
一支支飞箭在身边的雪地上落下,值得庆幸的是,在这种北风呼啸的环境里,弓箭的轨迹也不免有所偏差,看着那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箭头被风一拨落在了雪里,沈琼等人内心别提有多刺激。
身后的追敌变得更加怒不可谒,赶也赶不上,一拨拨更浓密的箭雨飞来,六个人为了躲闪飞箭左翻右滚乱作一团,不多时便又有一名中箭军士倒地。
不知在这种惊险刺激的环境下跑了多久,身后的弓箭逐渐少了,沈琼不禁暗喜,大概是身上的弓箭射没了,自己手下这几号人的性命也暂时安全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沈琼回头望去,虽然没了弓箭,身后那些位追上了瘾的营州兵竟仍在寸步不离地追赶。
“奶奶个熊的,你们不累呀!”沈琼暗暗叫苦不迭,都到这份儿上了也不能叫停啊,接着跑吧!
也不知是哪来的耐力,求生的欲望竟然让这五位仁兄足足跑过了一座山头,身后的追兵终于不见了踪影,可沈琼却越发的担心起来,眼前的境况是真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至连个避风港都没有。
饥寒交迫又透支着身体跑了这么久,沈琼等人都已经陷入了绝望,腹中**难耐倒是其次,汗水浸透了衣衫,又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那股常人难以忍受的寒冷让他们彻底吃不消了。
沈琼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他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耳朵和鼻子已经麻木,稍微一碰会不会掉下来都很难说。
“我们该去哪!”这是所有人的疑问,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人会来回答,在众人眼中,体现的最明显的只有绝望。
风越刮越大,沈琼望着天际,只觉头脑一片眩晕,片刻之后,身子一沉,竟然一头栽下了山坡,他心里很清楚,这次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暖身了,死就死吧,天要绝人,人岂能活之。
一见沈琼栽落下去,众人顿时惊慌起来,眼疾手快的荆九歌深刻的意识到,如果这位领头人冻死在这儿,自己和幸存的几人可就真的再无翻身之地了,想到这里,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滑落着追赶起滚成了一团的沈大爷。
沈琼原本已经昏沉迷离,却不曾想到一头栽进雪里呛了口雪水竟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最要紧的是,这个斜坡里没有大风。
“沈道长,荆九歌,你们快下来,这里不冷!”沈琼顿时来了精神,翻过身向着坡顶众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在他的授意下,剩下的三位也身子一斜,宛如三撮雪球一般翻滚下来。
谁也没想到逃过程中还能峰回路转的顺便滑滑雪,可他们没高兴多久,便再次被坡下不远处的一幕惊呆了。
岗楼上的滚滚浓烟惊起了营州兵的响应,同时也引起了大隋幽州军马的警觉,一时间,风雪之间竟接连燃起了二十余处烽火。
回头算来,沈琼等人足足跑了小半天,在这期间,两方势力也没闲着,集结的军队正顶风冒雪向这里靠拢,最终在一处积雪不算太深,风力也不大的谷口相遇,而这里,正是五人滑雪逃命的最下坡。
让沈琼等人万没想到,刚刚离了狼窝,却又再次陷入虎穴。